我喜爱家乡的黄泥巴,更喜爱夏天暴雨后的黄泥巴。
如果说小时候最令人兴奋的事儿是什么,于我来说,就是夏天的瓢泼的大雨。
天空中乌云翻滚,雷声隆隆,不一会儿,那豆大的雨滴挟着狂风而至,先是噼哩啪啦,拍打着树叶,紧接着便是呼啦啦倾盆而注,天地之间浑沌一片,到处都是水乡泽国。
不一会儿,狂风骤雨过后,天空渐渐又白云朵朵,幻化出各种神奇的影像。有的如奔腾的骏马,有的如一条长龙,有的像水牛,有的如群狗,还有的似菩萨。阳光在上面投射下来,像一条条巨人的大腿在坑坑洼洼的田野上飞跑。
那时,梯状的水稻田里的水,漫过土埂,清亮的水如一张张小小的瀑布,挂在田垄上。
漫过泥泞的道路上,有鱼儿在路上浅浅的水中哗啦啦游过,黑黑的鱼脊,随着尾巴激起一阵水花儿,这是最令人兴奋的时刻。
每天放学后,在往家里走的路上,就常常要趟过这样的小路,那时,见着鱼儿,别提多么欣喜了,于是,纷纷脱了鞋只,一只手拿着,一只手试图去捉鱼儿。
但那鱼儿特别狡猾,它们先是在水中不动,待到拿手去捉的时候,这厮们便浑身一用力,摇着尾巴便从手中滑脱了,用力过猛,就会摔倒在泥窝里。
泥窝里就泥窝里了,反正浑身也湿透了,连那书包也变得水淋淋的。干脆就在泥窝里玩儿。
大人严禁下池塘洗澡,那么,在这小路上的清清流淌的水里嬉戏,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
天很热,雨后的地里,黄泥巴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鱼没有捉到,开始随心所欲地乱捏一气。
我们尽自己的想像,捏着各种造型,比如飞机,大炮,坦克,捏猪,捏狗,当然,也捏小人。
想像着男女同学的样子,捏出各种造型。要说,此时,刚刚对于男女同学有那么一种情愫,又听得高年级的同学似是而非地讲过什么亲嘴,拥抱之类,在手下的泥人中,就有了拥抱和亲嘴的造型。
我记得还拿着捏的一对相拥的泥人,故意放到同桌的小女孩面前,招来一顿胖揍,和笑嘻嘻的娇斥。
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急,往往几天道路都是泥泞的。因此,不管是上学路上还是放学回家,总是溜到路边团几坨黄胶泥在手,或者把它捏成小圆圆的弹子模样,男女同学之间互相投射,你追我赶,一路欢笑,一路惊叫,一路呵斥;
当然,对于男孩子们来说,最喜的是摔泥炮。黄胶泥黏性大,易成型,手感好,最适宜做泥炮。
雨过天晴的路边,黄胶泥已经失去了部分水份,捏起来特别爽手。于是,大家把它们揉搓成不软不硬的泥团,托在半握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将泥团鼓捣几下,稍做加工,这个碗状的泥炮就捏成了。
起初大家都是憋足了劲儿将泥炮有底的一面稳稳托在手掌上,高高举过头顶,手腕一翻,用力狠狠摔在平整的路面或石头上,就听到很响的“叭”的一声,泥炮的底上就蹦出一个圆圆的窟窿眼。
随着这声脆响,周边也响起我们的欢呼声,拍手叫好声。就这样,我们轮流上前比赛,纷纷展示自己的泥炮,看谁的摔得最响,蹦出的窟窿最圆。
经过多轮角逐,一些技术不好的手中的泥炮越来越小,摔的响动越来越弱,而那些技艺高超的,总能将泥炮越摔越大,越摔越响。于是,技艺差的便认输,或者输几块糖果,或者输几本小人书。
女孩们热衷于将黄泥巴做成面团,再在路边折一树枝,当作擀面杖,忙活着做蒸馍、擀面条,还有模有样地采来树叶揉碎做馅,用薄薄的黄泥皮包饺子。
就着路边的小水坑,把它当锅,将饺子一个个下进锅里。你别说,这一套下来,无形中对于厨艺大有提高。多年以后,有些女同学的厨艺是相当好,她们都纷纷说,启蒙时候,就是得益于黄泥巴的模仿做饭,才有这么高的悟性呢。
当然,那时男孩女孩没有那么多禁忌,天热,大家都是穿着小短裤,小背芯。一旦玩得嗨的时候,干脆就只着短裤,互相拿着黄泥巴你糊我身子,我涂抹你的脸,个个都成了泥猴。
然后又奔跑进浅浅的水坑里,撩着水抓着稀泥互扔,孩子们清脆的尖叫,嬉笑,在绿的稻秧田里掠过,不时惊起三两只白鹭,向晴朗的空中飞去。清亮池塘的莲叶间,鱼儿也兴奋地雀跃。
这儿是我们的天堂,在那个年代里,黄泥巴承载了太多的童年的回忆。
长大后,无论身处何方,只要在夏天暴雨如注的时节,我都想起家乡的黄泥巴,想起弯弯曲曲的小路上,那鱼儿拍打水面的哗啦声,想起在黄泥巴坑中泥猴一般嬉戏的男孩女孩们,还有脆响的泥炮、泥馍、泥饺和泥面条。
也可能也如小时那样亲自再冲进暴雨之中再次演练一番,但是,毕竟时光在流逝,即使是重拾儿时玩黄泥巴的把戏,也没有当初那种纯真和快乐了。
因为,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黄泥巴早就冲洗干净,心灵间充塞了许多的人生的无奈,人生的沧桑,人生的酸苦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倒更希望家乡的黄泥巴永远附着在身上,沉淀在心底,永远永远。
哦,我那遥远而又亲切的家乡黄泥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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