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媳妇儿，却没能成我媳妇儿

你是我的小媳妇儿，却没能成我媳妇儿

“大安子，上学要赶早啊，你这样子不把学习当回事儿，人家宋星星将来可不能给你当媳妇儿！”

“不当就不当，我以后要娶一个涂红嘴唇的媳妇儿！”李安甚至连身都没有转，懒洋洋地回了路口婶子的话，他屁股后面坠着一个很大的蓝书包，里面却好像只有一个铁制的铅笔盒“哐啷”了一路。

婶子笑弯了腰，一个人在嘴里咕哝着：这么小点人就想着娶媳妇的儿事情，一看就不是念书的料啊。她完全忽略了，娶媳妇儿的事是她自己先喊出来的，继续低头纳她的鞋底。

李安又迟到了，年轻的女老师拿着木板子准备敲他的手心：“你怎么不长记性呢？同样是住在一个地方的，人家宋星如都读了好几页书了！”

“河里面淌水，我绕了远路……”李安轻轻地咬着下嘴唇，睁大眼看着宋星如。

没等老师说出：同样住在一条河边，人家宋星如……的话，一个扎俩辫子的女生站起来说：“老师，河里面确实有大水，爸爸骑车送我来的。”

正好响起下早自习的铃声，老师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转身把木板子放到讲桌上，示意李安回到座位，并递过去一个下不为例的眼神。

“你看你来这么早也没用是不是？”李安走到宋星如旁边坐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其实我才不用绕远路呢。”

宋星如看了看李安卷起的裤腿，说：“我知道啊。”她像是要还他一个秘密似的笑了：“其实我爸爸也没有送我，我才是绕远路来的。”

李安昂起头自豪地说：“我知道”。他自以为他是最了解宋星如的人。

那时他们九岁，上三年级，宋星如的奶奶还是灰白着头发喜欢在门前的杨树下喊：“大安子，快点回家去吧，你妈做的饭快黏成团子了……”

而李安经常和村里的男孩子玩的忘了吃饭，灰头土脸地滚回家跟他妈说：“饭不用热了，宋星星的奶奶给我吃了饺子。”她妈也不再说什么，对于宋星如的奶奶，李安妈妈是极尊重和敬佩的，而且李安也间接地解释了他晚回家的理由，不是去别处野了，而是在和宋星如玩儿。

那时候的李安就是又野又皮，不按饭点儿回家还不爱吃剩饭，夜里肚子叫了就偷偷地去厨房摸个馒头。

而宋星如对于李安来说，就是男孩子都被家长拧着耳朵带回家写作业的时候，才会去找她玩的伴儿。宋星如跟着他，上得了土堆也下得了河坝，宋奶奶常说大安子胆子大，可以领着她们家星星多锻炼锻炼。

所以刚上小学不久，宋奶奶就把宋星如带到李安家门口，说：“大安子，我这腿脚经不起走远路了，你带星星上几天学吧，以后她认识新的伴儿了，我就不操心了。”

李安说着没问题，他妈妈也连连说：“好啊好啊，让他俩一起去吧，我也省点儿心。”

就这样两个人每天一起上下学，有时候走得快，打打闹闹，有时候走得慢，谁也不理谁。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村里人都说宋星如是李安的小媳妇儿。

宋星如低头不说话，李安反驳着说：“才不是呢！”

也有的人继续追问说他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李安就不说话了。

等再长大一些后，李安终于对“媳妇”有了概念，他开始说自己想找个涂红嘴唇的媳妇儿那样的话。那时候宋星如有了几个说悄悄话的好朋友，不再天天跟着李安。

但他们还是好朋友。

宋奶奶依然喜欢站在门前的杨树下喊李安：“大安子，有空过来玩啊，星星在家呢。”

李安边走路边回答她说：“宋奶奶，我们在学校经常玩呢！”

小学快毕业了，同学们要互赠礼物，宋星如收到一个笔记本，里面还夹了一张纸，写着喜欢之类的字。这件事情在班里炸开了锅，宋星如红着脸被大家包围着，不知道怎么办，大家都起哄地说，那个王某某看上宋星如了，他想娶她做老婆。

事情被李安知道了，他拨开人群看着，把那个夹着情书的本子扔到地上，说：“都别胡说了，宋星如是要考名牌大学的，她谁也不嫁。”

同学们叽叽喳喳着离开，宋星如也背着夕阳走出教室门去。

李安在人群里发完脾气之后，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承认宋星如是自己的小媳妇儿这件事情，宋星如，是要考名牌大学的。

上了初中以后，男生和女生的关系开始变得含蓄，李安不再拉着宋星如的手上学，他们不再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成了客气的好朋友，有时候会聊一些成熟的话题，关于成长、友谊和未来。

高中，早恋的话题展开，宋星如却只喜欢看书，李安已经成了一个理着帅气发型的阳光男孩，很受女孩青睐。他本性爱玩，后来经不住一个女生的穷追不舍，谈了恋爱。

李安跟宋星如说，不要告诉宋奶奶，不然他爸妈就知道了，会打死他的。

宋星如说，我知道啊。表面上无所动容，脑子里却在脑补那个女生涂的红嘴唇是有多迷人。

高中的校园很大，宋星如再没怎么见过李安，谁也没有再找过谁。

不到两个月，李安和那个女朋友分手了，因为女孩天天都在听她讲，有个叫宋星如的女生陪他很久很久，多么多么有趣。

高考前不久，李安十八岁的生日，他终于找到了联系宋星如的机会，但是宋星如说她没有时间。

“我早就和那个女生分手了。”

“我知道。”

“那……为什么？”

“因为我要上名牌大学！”宋星如故意将后四个字压的很重，仿佛是想让李安想起小学毕业时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下的那句话。

但李安显然是早就忘了。

在他前一个女朋友提出分手，还说是因为宋星如的时候，李安才模模糊糊地明白，他对宋星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那是一种在别人眼里很分明的东西，他自己却不敢承认，大概就是这种怯懦，从小时候就将宋星如从他身边推开了。

最后，宋星如没有考上什么名牌大学，李安也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学校。

他说宋星如，你从小都那么优秀，你甘心吗？

宋星如憋着眼泪，打下一行字：是你一直跟别人说我要上名牌的，我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么说过。然后点了发送。

李安恍然大悟，宋星如确实没有那么说过，只是他太希望她过得好了。

大一的暑假他回家去，宋奶奶依然站在杨树下，只是不再喊他大安子了，她眯着眼睛，已经认不出小时候的大安子了。

“宋奶奶，我是李安啊。”

宋奶奶惊讶地伸出手去摸他，感叹道孩子长大了：“我们星星可没你这么能长啊，你知道吧，你们还好着呢吧？”

“好呢好呢，她学的专业也挺好的，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工作……”

宋奶奶说的好，是小时候的那种好，可李安说的好，仅仅是互不打扰而已。

纳鞋底的婶子已经花了头发，戴着个老花镜立在墙角，看见他就调笑着说：“大安子，什么时候带个涂红嘴唇的媳妇儿回来啊？”

李安涨红了脸，说：“婶子你就别开玩笑了。”

大二的时候，宋星如谈了恋爱。

李安说宋星如你这么优秀，怎么能着急呢，天下好男人等着你挑呢！

宋星如笑着打下一行字：当初说我考名牌不嫁人的是你啊，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然后点了发送。

李安没有想到，那句话被宋星如记了一辈子。可是他是那么希望她幸福，所以记恨就记恨吧。

……

大学毕业了，李安还是单身。

等他再回家的时候，宋奶奶家门前的杨树孤独得发着绿，纳鞋底的婶子不再操持家务，而是顶着一头灰白发晒着太阳。

“二婶子，我是李安啊。”

“这是大安子啊，现在俊的认不出了呐，还记得你小时候一上学就走不动路，现在连大学都上出来了……”

李安笑着，礼貌地跟婶子道别。

关于宋星如，关于他的小媳妇儿，已经再没有人提起了，时间真是给人巨大的嘲讽啊。如果还能回到小时候，他一定拉着宋星如的手，承认她是他的小媳妇儿。

那样宋星如是不是就不会走，他是不是还可以叫她宋星星。

毕业后第三年，宋星如宣布结婚，那是李安第一次盛装，他在镜子前照了一夜，觉得自己有个人样了。

那日台上手捧鲜花的宋星如，涂着迷人的红嘴唇，是他小时候想象的“媳妇儿”的样子。

只是他没有娶到那个红嘴唇的媳妇儿。

她却成了他记忆里永远的“小媳妇儿”。

他多么想对她说：“宋星如，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他也仿佛听到了她的回答：“我知道啊。”

李安好想回到那些年，她还没有涂上红嘴唇，她还是他的小媳妇儿。

他说什么她都会回答：我知道。

她是那么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