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本书,可大可小,可厚可薄。有时我是一本小说,有时我又是一部散文。也许我纸页泛黄放在图书馆,也许我满身灰尘躺在路边摊。不管我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我的使命不过是供人类观看罢了。知己难逢,或许我一生都等不来一个深知我心的人,但是穷其一世,我定能与我的书香知己相见。
当我睁开眼睛,开始我的第一段人生旅程。偌大的图书馆被朦胧的晨光照的甚是亮堂,空气中飘散着那股熟悉的书香味。我静静的躺在最上层的角落里,扭头看看我自己,一身艳红鲜亮的外壳,上面几个字显得刚劲有力却又泛着些娟秀之气,可谓是刚柔相济。听着人们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我竟不自觉的有一种紧张感。可是时光过得张牙舞爪,人生不过须臾数载。我那鲜亮的外衣镀上了一层薄灰,也鲜有人将我取下细读。不知过了多少冬夏,渐渐的我感觉我的纸张开始泛黄,我的身体越来越疲倦,愈想就这样昏昏沉沉睡过去。
在一个飘着桂香的早晨,我感觉自己被轻轻取下,撩开沉重的眼皮,便看见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一个削瘦的女孩,她将一弯黛眉轻轻蹙起,一汪水润的眼却又泛着疲惫,黑色的长发自然散落在腰际,一袭白色长裙衬得她愈发高挑。她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抚净我外壳上那时间沉淀而留下的尘灰。办好了借书手续后,我被她带回了一间典雅的四合小院儿,她推开“吱呀”的木门,一个同样高挑清秀的女人正在清扫着院中昨夜被雨淋落的那一地已经泛白却依旧清香的桂花,一缕碎发垂落在她的耳边,一抹白丝在黑发中尤为刺眼。女人削瘦的脸上满是担忧,女孩走近轻轻唤了一声“妈”,女人抬头有些慌乱,赶忙用笑掩饰那一抹悲伤,可眼底氤氲的湿润早已昭明了一切。
“回来了,今早冷得很,快去多穿一件衣服,你身体不好,可别着凉了。”
“嗯,妈,那我先回房间看会儿书。”
“哎,别看太久,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好”
女孩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女人看着女孩消瘦的背影,眉头蹙的更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女孩回到房间拉开淡蓝色的窗帘,阳光迫不及待的灌满了整个小小的空间。打开窗,一抹微凉携着花香的清风窜了进来,撩开了女孩额角的碎发,放在窗台上的绿萝悠悠的摇晃着那翠绿圆润的叶片。女孩拉过一把刻花的木椅,将我放在膝上,缓缓的翻开第一页,细细的阅读着,她纤长的有些凉的指腹轻轻的托起她浏览的那一页,那微凉的触感反而让我很舒心。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浅笑,到也生出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感觉。
女孩每天都在窗边翻阅着我那泛黄发脆的书页,依旧沉默着。一只奶白色的猫倒是时常卧在她的脚边,有时也会来蹭蹭女孩的脚踝,然后跃上她的膝头,在她的怀里撒着娇。每当这时,女孩都会将我放在一边,抱着猫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良久,眸子里闪现着我看不清的神色,是愁?是悲?我说不清楚。只是偶尔从窗外飘来一两声清朗的笑时,她会突然怔住,神色黯然,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眼眶微红,便淌下一滴滚烫的清泪。我能盛住她的泪,却看不透她的心。
几天后,女孩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她的脸就这样一点一点苍白下去,病房里照旧静得很,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让我不适应。女孩将我放在枕边,白天她都在不停的接受各种检查,然后一身倦意的在床上瞌眼休息,我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轻颤,她是在害怕吗?我好想与她说说话,却也只能无言的沉默,与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又有何差别。到了夜晚,女孩打开床头暖黄的灯,依旧轻轻托起我,慢慢的翻开。窗外是无止尽的黑,五彩的霓虹灯都显得冰冷,轻颤的树被路灯笼罩,在窗前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就这样,她轻轻合上最后一页,我们相对无言,但我知道,她懂我。
几天后我由女孩的母亲归还,女孩被推进了手术室,也许她还能再来,也许这世间的人见一面便少一面,竟不知在何时就成了永别。
图书馆依旧安静,我照旧被放在最上层的角落里。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衰老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殆尽了。我无意欣赏外面的春日夏阳,秋露冬霜,我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未完的结局。
一个飘着薄雾的早晨,初夏的阳光刚刚好,不炽不燥。我感觉有人将我轻轻取下,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拭去上面的薄灰,翻开一页,细细的用微凉的指腹托起,一如当初。我知道,是她来了,那个苍白的女孩终于获得了她的新生,这个倔强的女孩已与上帝言和,她的未来终于有了新的开始。我听见她惊喜的浅笑,轻轻的说,“原来你还在这里”。
是的,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更期待在新的未来,以一个新的方式,与你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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