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军发短信问我在哪里,假期是否会去他那里玩。
“我在”这两个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不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高楼林立,霓虹灯下的招牌一块贴着一块,玻璃制作的商店大门时开时闭,左右环绕着的招牌上写着天南地北的地名,进出的人影重重叠叠,各地方言夹杂,变成“嗡嗡”不清的噪音。
朋友正陪着妈妈踏进往上去的电梯,我们住的旅馆在一处高耸的平台上,可以遥观城市中心。
然而直到此刻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在踏出第一步前,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在眼前——她不是说这次会留在家里,不到这个地方来么?我担心起楼上的“旅馆”,那其实是朋友的大学宿舍,只是被建在校园外围而已。
果然,看到走廊里的衣服和挂着的裤衩,妈妈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朋友蹩脚的普通话解释着,假期中学生已经离开了许多,宿舍楼里也本有招待家长的地方, 所以不用在意地方。
随后,朋友带我们去了招待的房间,把东西都放下之后,跟在后面的堂哥堂嫂也站在了门口。
他们也和我们同住,怀孕的堂嫂和妈妈睡在床上,我和堂哥睡在沙发上。
朋友说如果不介意,可以和他一起睡在宿舍里,他的舍友回家了,空出的床铺有很多。
我们一边说着这些,一边 走出了房间,来到宿舍前面的平台上。
傍晚已经过去了很久,平台上却还有些余热,所以即便冷风吹过,也没有人觉得冷。
我们三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市中心,有一架灯火辉煌的迷你摩天轮在一堆马戏团的烟火中转动着。
朋友提议说过去看看马戏团的表演,堂哥因为孩子还担心着,妈妈说她来照看堂嫂。
朋友推拉着堂哥走下了平台,我也跟着往下走去。
越往下走,人群越密集,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人墙将我与朋友堂哥之间分隔开,我既发不出一点声音,只高举着双手向他们不断的挥动。
人群的头顶已有无数挥动的手,一批累了落下,另一批又沉默的举起。
不知不觉间,我高举着双手走到了一块古怪的招牌前,还没有看清招牌,就被后面的人推挤着走进了高楼间巨大的帐篷里。
帐篷中的人已经挤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人的四肢互相纠缠在一起,脖子也被挤成细长的麻绳状。我转身就往外面走,然而进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低下头,才发现脚下踩着的不是路面,而是已经融为一体的僵硬尸体,可见的几张脸也没有了眼鼻,都与四周的平行,像是路面偶尔出现的坑洼。
我怀疑这不过是马戏团的商业噱头,却又不敢低身查看——怕一弯下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也成为这路面的一部分。
也有同样意识到恐惧的人想要往外逃离,却被不断涌入的人墙阻挡。
我慢慢的走到了这互相推挤的前线,双脚也渐渐推离了地面,用来推搡的双手卡在了人墙的肉绕缝隙里。
想走的人终究不多,于是就这样被箍住了似的不断移向帐篷中央的人球。
温热的口气和轻微的喘息不断接近后脑勺,我摆动双手,踢踏着双脚,只想逃离。
不知是谁无声的哭泣了起来,人群为之一滞,随后连帐篷入口处的人也反应过来。
我看着眼前紧贴着的陌生人迷惑的抬起了头,随后猛地转身向外。
我趁机踏在某人的脚跟上,用力往上攀爬,身上的汗水成了最好的润滑剂,早已撕扯成碎片的衣服挂在了他人的身体上。
我就这样赤身裸体的站在了一个个人海之上,涌动的人头不断敲打我的脚背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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