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6
阿明悄悄起身,看了一下旁边的阿梦还在睡觉。白日里,阿梦总是安安静静的,不惊不怒。怎么睡着的时候,却总爱皱着眉,蜷缩着身体,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在他眼里,阿梦是一张透明的纸。没有色彩绚丽的篇章,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阿梦,起床了。”他轻轻叫醒她。
“怎么了阿明,又失眠了吗?”
“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她看看时间,过了零点,已经是新的一天。
“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见证吗?”阿明兴奋的问。
“当然!阿明,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一辈子跟随你。”
02:10
阿明打开房间门,走廊里静悄悄。
走廊的前面是大厅,大厅外面是值班室,值班室有大门的钥匙。
要想从这里出去,需要穿过大厅,打开大门,最后翻过院子的围墙。
阿明在前面探路,身上的背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宝贝。
“阿梦,你跟紧我。”
“恩。”她躲在阿明身后。
白色走廊的两边全都是房间,每一扇门都随时会有人出来,如果碰到了制服小队员,那就很糟糕了。
阿明叮嘱阿梦,要是真的不小心碰见了别人,不要慌乱,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就好。
在墙角边应急灯的指引中,他们疾步又轻快的穿过走廊。
走廊安静的只剩下墙壁的呼吸声,和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02:18
来到大厅,平日熟悉的物件在此时都变得神秘。
最受大家欢迎的电视机进入了休眠状态。阿明记得之前电视上报道过,一个男孩变成女孩去参加一档超高人气的真人秀歌唱比赛,结果拿了第一名,可是观众都骂他炒作。男孩对着镜头微笑,说自己已经完成了想做的事,今后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黑暗中阿明闻到了苹果的味道,对了,应该带两个苹果的,阿明爱吃,阿梦也爱吃,关键时刻解渴抵饿。
水果经常放在电视附近的茶几上,两人慢慢摸索过去,果然有个水果盘。阿明选了最喜欢吃的苹果,然后装进了背包。
02:25
从房间到大门,没有碰到任何活物阻挠。计划实现的比想象顺利。
大门紧紧关闭着,阻断了外面的阳光、空气、雨露。
近距离可以看到门上有一把金色的铜锁,散发着金属光泽。
值班室里面的灯还亮着,钥匙就在一进门右手边的衣柜外挂钩上。制服小队员可能还在值班室,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里面的人出去后趁机拿走钥匙。
阿明只好先躲在拐角处,确保值班室里的人看不到这边。阿梦在他身边缩成一个小小的人,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围,警惕的像一只猫。
“阿梦,你都不问我去哪里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其实,我还没想好去哪里,可能是沿海地带,可能是沙漠,也有可能是山林地区,我还没想好···”
“没关系,如果是海边,那我们就住在靠近海边的小渔村,如果是沙漠,我们可以用脚测量沙漠的厚度,如果在山林,更好了,我们可以在树林里搭建一座树屋。我不介意身在何方,只要醒来时候第一眼看的的是你就好。”
“阿梦,你真是个好女孩儿。”
02:30
阿梦是个害羞的女孩,她没有告诉阿明,庆幸有生之年认识了他,喜欢着他的喜欢,悲伤着他的悲伤。
她犹记得初次见到阿明的那个下午,日子金黄,树叶窸窣,阳光透过枝叶投在水泥地上,留下岁月斑驳。
一个穿着红黑格子衬衫的男孩,很随意的坐在石阶上晒太阳。他把自己整个人锁在阳光里,手里拿着一个魔方捯饬个不停,突然间他抬头,正好撞见了她直视的目光。万物定格。
她癔症了似的,直径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阿梦。”
那一次命里相逢,花完了她前半生全部的勇敢。
“你好,我叫阿明。”
阿明后来终于学会了魔方。
他说玩魔方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按照正确的使用教程,另一种是拆了重新拼回去。
两种方式都能复原魔方,区别是完成的快慢。
魔方怎么玩,就好比人怎么活?
如果你强硬拆掉,再组装回去,也失掉了魔方玩法的意义。
如果你循规蹈矩,按照规划好的套路扭来扭去,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
如果你另辟他径,有可能对好所有面,更有可能搞得乱七八糟。
但,不是所有人都要有一个整齐规划的人生啊。
02:59
值班室的门响了,有人从里面出来,阿明探身过去,隔着透明玻璃窗,房间内似乎已经没了人。
阿明轻盈地闪进屋里,很顺利的拿到钥匙。正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和阿梦只好又重新折回屋子里。
屋内除了大衣柜,四下也无藏身的角落,情急之下阿明便拉着阿梦躲了进去。衣橱里面挂了几件衣服,好在两人都属于偏瘦型的身材,衣服遮挡住他们半个身子。
高跟鞋的声音从远而近,到门口停止。
只听一个人嘀咕着什么,安静的夜里像是燕子的呢喃。
“啪!”房间的灯就在这个时候暗了下去,透过衣柜的夹缝闯进来的唯一光束,也突然消失了。再然后,听到值班室的门也关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他俩从柜子爬出来,房间里已经漆黑一片。阿明摸索到房间灯的开关,世界又恢复到明朗,糟糕的是门被反锁了,他们被关在了屋里。
值班室随时会有人来,阿梦建议,先躲进衣柜,等有人过来开了门,再找机会跑出去。
03:20
虽然阿明和阿梦已经很熟络了,但孤男寡女躲在一个密闭的空间,还是有一点尴尬。阿明想慢动作伸一下胳膊,不小心碰到了阿梦的脸颊,这下更尴尬了。
他只好假装拿东西,顺势掏出背包里的苹果。
“你饿吗?”阿明的脸已经红成了苹果。
“我不饿。”阿梦摇了摇头,她不确定阿明能不能看到,此刻她是微笑着,开心着的。
“我喜欢饿的感觉,身体像被掏空,脑子里什么都容不下,只剩下一个念头“饿”,为了填满空荡荡的肠道,就拼命塞食,酸的,甜的,苦的,辣的,直到肚子胀得鼓鼓的,仿佛重生一回。”
你有没有吃一件食物吃到想哭?《天下无贼》里刘若英留着泪吃烤鸭的镜头,真的很美。
食物的作用不只是吃,还能治病养生。当下不是流行食疗治愈吗,由吃而生的幸福感,可惜多少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一辈子,一日三餐,不解其中味。
04:00
大约过了一小时,门外还是没有动静。
蜷缩在衣橱里,阿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累了,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阿梦还是把头靠在阿明肩膀上。
阿明看起来有点瘦削,肩膀却比想象的厚实。
04:30
“你说他们会发现我们不见了吗?”
“他们发现时候我们已经跑远了。”
“他们会找我们吗?”
“放心,他们找不到的。”
“你说他们会忘了我们吗?”
“忘了最好,我们就真的自由了。”
“阿明,你为什么这么向往自由?”
“有些事我也不知道答案,可是,寻求自由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我很喜欢一首歌叫《私奔》,郑钧唱的。”阿明顿了顿,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在熟悉的异乡我将自己一年年流放/穿过鲜花走过荆棘只为自由之地。”
我们将自己流放到人世,就是为了生命的自由。
“那我们算是私奔吗?”
“算吧。”
如果阿明的人生是自由,那阿梦的人生是阿明。
她愿意陪他去往世界任何角落,自己就是阿明的一个影子,本尊不在,影子亦将不存。
耶稣的宿命是受难,落叶的宿命是归根,我的宿命是你。
“可是,阿明你不喜欢这里吗?”
“这里就像一个巨型温室,我被照顾的毫发无损,可我总在想,这难道就是我想要吗?不,这不是。”阿明说,“我想去感受自己的感受,风吹在脸颊,浪打湿皮肤,阳光晒暖衣服,雪花淹没膝盖,暴风雨袭来的伤痛也要经历一次。”
依偎着阿明,感受着阿明的体温,阿梦可以想象到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的光亮,就像多年以前,他对着头顶的超级月亮许愿,兴冲冲地喊着:阿梦快看,月亮刚刚笑了,我的愿望她听到了,我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你呢?”,阿明问。
“我?我没有愿望。”阿梦双手合十抵住下巴,“我只有一堆无解的心事。”
“可以跟我讲讲你的心事吗?”
“你想听吗?”
“当然。”
“你有讨厌的人吗?阿明。”还没等他回答,阿梦继续说,“上学那会,我性格很孤僻,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他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神经病,我只能安慰自己是他们看不穿。大家都不喜欢我,所以我也讨厌他们所有人。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跑到我面前说:你好,我想和你做朋友。我吓坏了,掉头就跑,等我回过味来,他已经不见了。他一定以为我不愿意呢,后来我再没有见过这个人。其实我想对他说声谢谢,谢谢你好心和我做朋友,还有抱歉,我当时太软弱,仓皇逃走了。”
阿明想起第一次见阿梦。他一个人去看一场同性恋电影,讲述了一个男孩发现自我、否定自我、接受自我的心路历程。可能是电影有点沉闷,中场有人离席打断了他的观影情绪,然后,他发现了角落独自坐着的一个女孩。直到电影散场,最后一个字幕结束,女孩久久不愿离去。
再次见到她是在疗养院。她主动走来,说:你好,我叫阿梦。
仿佛老友重逢,阿明紧缩的心门一下子明朗。阿梦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使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06:00
不知过了多久,值班室的门打开了。
阿梦揉了一下眼睛,看到一缕晨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切到阿明额头上,睫毛上,脸上,嘴唇上,刚好形成明的一面和暗的一面。她用手触碰阳光,化作无数个泡沫升腾而起。
06:20
有时候一个人就等于整个宇宙。
阿明被外面的噪杂声吵醒,一把推开柜子。
一个白大褂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情况?一大早躲柜子里干嘛!”
“阿梦呢?”
“阿梦?阿梦是谁?”
阿明环顾房间四周,确定阿梦已经不在了。
他一脸困惑,“只是一场梦吗?怎么会如此真实?”
白大褂从惊吓的心情中平复过来,“你别乱跑了,快回去自己的房间,一会李医生过来复查。”
阿明走出值班室,看见钥匙依然挂着那里,大门敞开着。
白大褂瞅见橱柜里有一个背包,应该是阿明落下的。
打开阿明遗落的背包,里面除了一套相册,还装了两个苹果,三本书,一支口红,一个地球仪。
白大褂从里面掏出相册。
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哭,两眼泪汪汪的煞是可怜。
高中生阿明站在学校操场,干净清爽的短发,红黑格子衫外面套着校服,阳光,羞涩,清澈。
阿明参加一个真人秀节目的现场照,黝黑的长发,一席红色长裙,白色高跟鞋。他男扮女装的模样一点没有突兀,反而因着他的瘦削添加了几分柔美。
·······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签写着: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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