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大人

仲秋的夜晚，像一位羞涩的少女，沉静温柔。忽然，在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多少年前的一个身影。

那应该最少是三十五六年前的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何到现在还能记起，虽然这个人的印象，在我的记忆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那时的我，应该还没有上学，大概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全家人住在一口窑洞里。父母亲长年累月地忙着，虽能解决吃饱肚子的基本生活所需，但我家还是村子里数得着穷困户。我呢，正是费劲淘气的年龄，虽能感受到父母亲的艰辛劳累，但时不时地干一些惹他们生气的事情。父亲脾气相对好得多，即使我再怎么着，一般情况下，他绝不会动手收拾我。母亲就不一样了，她是个火爆脾气，干活风风火火，就连收拾我，也是拈手就来，从不含糊。打怕了，就学会逃避了。我的做法很简单，一遇到做了坏事，知道有可能要挨打，不等母亲上手，我就溜之大吉。

那个时候的孩子，可不像现在金贵。大多数情况下，我离家出走，不会引起父母亲重视的。因为他们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就会回来。事实也是如此，一般情况下，到了晚上，父母亲把门没有上锁。我呢，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悄悄溜回家里，爬上热炕。这个时候，劳累了一天父母亲，困乏的哪有精力收拾我，最多骂两句。

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时隔这么多年，我早已记不清因为什么事情，我被母亲美美地收拾了一顿。而我，很委屈，觉得母亲冤枉了我。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单纯地认为，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家，一定要让母亲因为找不到我着急。

就这样，我哭着离开了家。以往，我离家出走，不会跑出村子范围。而这一次，我顺着大路，不管不管，漫无目的地行走着。那应该是严冬季节，天很冷。我也不知走了多远，肯定是出了村子。夜幕降临，肚子咕咕直叫，我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但一想到母亲的“绝情”，我似乎带劲了，继续走着。

黑夜中，一个大人的声音，冲着我喊着。这声音浑厚，是那种极为关切的语气。我停了下来，此时的我，又冷又饿，多想立马找个温暖的地方，吃上热腾腾的饭。

也顾不上喊住我的这个大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就乖乖地跟着他来到他的住处。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看清楚眼前的大人。个子不高，相当矮，穿着破棉袄。

这个矮个的大人，没有过多的问我。他让我赶紧上炕，给我端来热乎乎的玉米粥。此时的我，只觉得眼前这个矮个，长相丑陋的大人，就是我的亲人。我哭着诉说了我离家出走的缘由，并语气坚决地说不回家了。

这位收留我的矮个大人，住在一个半坡的窑洞里。屋里摆设简陋，除过他在没有别人。那天晚上，我睡得很踏实，觉得热炕很暖和。

就这样，我在矮个大人的窑洞里住了下来。期间，他问了父亲母亲的名字，我死活不说。我想用自己的离家出走，惩罚母亲。

矮个大人没有逼问我，给我做好吃的。一到晚上，我躺在热炕上，他就给我讲故事。他这有些破旧的窑洞，要说对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放了好些本书籍。我想，他给我讲的故事，就是他从书里看到的。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我躺在热炕上还在做美梦，他领着父亲，从窑洞里进来。愤怒的父亲一把我从炕上揪下来，准备要收拾我，矮个大人急忙拦住。看来，我的这几天“失踪”，把父母亲气坏了。

离开矮个大人的时候，我认认真真把他看了一遍。他矮矮的，比起个子不算高的父亲，要矮半个身子。他还有点胖，走起路看起来不稳的样子，年龄估摸在四十岁以上了。父亲千恩万谢，向他表示对他的感谢。

回到家后我才知，我走过了三个村子。我离家后的第二天，父母发现我没回来，着了急，到处找我，找了两天，没有消息。正当绝望的时候，和矮个大人有点亲戚关系的村里人，说是我被好心人收留了。

父亲后来了解到了矮个大人所有信息。他是村里的外来户，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之前有过妻子，不知什么缘故，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就这样，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棍汉。他平时为人和善，和村里人相处和睦，在村子里讨了个好名声。

这个收留我的矮个大人，就在我年幼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印象。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专门到矮个大人家里看望这个好心人。再后来，听村里人说，他回了河南老家，没有回来，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

时光易逝，岁月匆匆。转眼间，三十多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那个负气离家出走的小孩子，在岁月的长河里，早已长大。也不知那个收留我的好心矮个大人，现在还在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