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是在盛夏,繁花点缀在枝头,绿茵浓郁。阳光隔着绿茵茵的叶子洒下,地下一片斑驳。
清晨的阳光还不炙热,风亦有了几分微凉。我打绿荫下的小径奔跑而过,汗水滴下来,迷了眼睛。我停在路边,下意识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拭,勉力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巧望见小径让长椅上的你。
像所有偶像剧的开端,你的长发及腰,乌黑又富有光泽,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一双让我看不清眼神的眼睛安静地藏在大框眼镜后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双手捧着的那一本书,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上,也洒在书的扉页,你的神色很专注,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你当时的样子特别虔诚,好像手中捧着的是《圣经》,而你便是最真诚的信徒。
我走过去,坐在你身边,你甚至没有抬头看我,这让我有一点点失望,要知道我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却如此轻易地就被你无视?我随意地将手臂伸平,搭在椅背上,然后半个身子懒洋洋地靠着,上下打量你。你和我方才远距离看的样子并无不同,只是近看似乎更迷人,并非因为你的相貌,而是你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淡雅香气,那气味清新自然,不似花香,也不似体香……我低头思索了许久,对!是书香,沁人心脾却不浓郁。再低头看你的书脊,还真是《圣经》,方才的疑惑似乎瞬间都有了解答。你的脖颈像你的脸颊一样白皙,挂着一条编织精巧的红绳,红绳的一端是一块打磨过的玻璃吊坠,不规则的形状,看起来像一个圆锥形状的冰凌,尖端的部分不知是否因为害怕刺伤皮肤而特意处理过。很少女孩子会用一块毫无形状的玻璃品当点缀。那时的你,于我而言,真的像极了一个迷,我只在书中看到被描绘为“像迷一样”的女子,你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个。
我故意咳嗽,声音不大,却不留心震落了梧桐树上的一片心形的叶子,而那片叶脉纹路特别清晰的叶子又恰巧砸中了你,落在你的头发上,这是缘分吗?或许吧!你终于抬头看我,然后冲我微微一笑,将《圣经》合上,放在椅子空出的位子上,然后整个人伸开手臂向后靠,望着瓦蓝深邃的天空,突然轻轻说道:“你瞧,夏天在呢,但明年的夏天已经不远了。”
这比“夏天来了,秋天还会远吗?”更让人费解,这看似乐观的一句话不知怎么让人倍感凄凉,一个人连今年的盛夏都还未过完却将希望寄托在明年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懂你超乎年龄的安静和虔诚,就像初识那天你最终先站起来先走,我却再也挪不开自己最初放在你身上的目光。转眼,第二年的夏天真的来了。
我们一起漫步在林荫小径,略有不同的是,我们牵了手并了肩,忘记我是怎么表白的,反正没有花,只记得那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我说喜欢你的时候恰巧有雨点落下,落在你的左肩,还调皮地顺着你白皙的手臂滚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水花,你笑了,笑得安静又甜蜜,其实你不是我的初恋,但是遇到你的那一刻,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恋爱。
毕业那天是我们相恋两周年纪念日,又是盛夏,我将我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剪下来送你,你微微蹙紧的眉也收紧了眼眶,我看见里面依稀有水漾的泪光,你深深呼气,阳光又落在你的头发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就像我初次见到你一样。你摘下脖子上的玻璃吊坠,然后轻轻将我的脖颈勾下,又熟练地为我戴上,然后你笑着说“礼尚往来”,看着你静若明镜的面庞,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对你好,一辈子!不经意,我又瞥见你的脖颈,没有了吊坠的遮挡,那道伤痕就这样坦然于阳光之下,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它,触目惊心的粉红色,在最靠近动脉的位置,我曾经亲吻过它,轻抚着它问你它的来历,你只是下意识紧了紧脖子上的挂着吊坠的绳子,然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已经不痛了,所以不想再回忆,我心疼地轻抚你的发丝,再不追问。
相识的第六年夏天,我不敢告诉你,我好像喜欢上了别人,有的时候人就是如此,永远不懂得知足,在得到的和还没有得到的之间,永远向往那个还没有得到的。而且时间长了,总觉得乏味些。我开始不准时下班,因为我的一部分时间分给了别人,但是无论我多晚回家,总能看见你坐在家里的飘窗上看书,膝盖上摆着的永远是那一本《圣经》,我最喜欢看你在飘窗上看书的样子,安静、虔诚,我知道能够拥有你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可是我的心却总是因为别的什么人而蠢蠢欲动,我很矛盾,却又很不舍很自私,爱你,每天看到你已经是一种习惯,一种没有激情的温暖。
我想事情总能有解决的办法,我只是需要时间去想明白,去权衡你和她到底哪一个对我来说更重要。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走进公司,看见我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轻轻拥她入怀时的样子,你紧蹙着眉宇,愣了好几秒钟,身体微微发抖,像极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孤独、无助地站在那里,良久,你只是转头,让跌跌转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里是十八楼,你甚至忘记了电梯的存在。
相识的第七年冬天,天气冷的要人的命,那是一种痛彻骨髓的冷,我们的故事也终于不再和夏天有关。你好像离开我很久了,我又开始准时下班,回到曾经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里,不再精心准备晚饭,只是习惯像从前一样,坐在沙发上,望着飘窗发呆,手里攥着的,是你系在我脖颈上的玻璃吊坠,突然想到的,是你脖子上的伤痕。窗外的风景依旧,你也仿佛还坐在那里,捧着手里的《圣经》,时不时转过脸来对我笑,也会和我分享圣经里的故事,夜风将你的发丝吹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你只是用手轻轻地打理一番。我开始思考飘窗上的吊灯是不是不太够亮,以前你总是揉着眼睛说疼,我却总不太再意,我换了亮一点的灯,还是你喜欢的款式,我想着你总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会惊喜我的安排,便会原谅我了吧。人或许就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最好的是什么,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想你的时候心会痛,那种绝望的痛。我想找回你,不管你身边是谁。
相识的第八年春天,我坐着飞机来到你所在的城市,约了一个我们曾经共同的好友,她只是和我面对面坐着,目光里满是不屑和鄙视,这是我应该承受的,只要能重新拥有你,我不在乎所有的眼光。许久,她只说了一句,“她脖子上的伤是大一时的一场车祸造成的,她坐在前排,一块好大的碎玻璃当场刺进她的动脉,她送你的玻璃吊坠就是那一块差点让她与这个世界诀别的碎玻璃。你既不能视她如生命,便不配拥有它,还给我,我替你转交。”我只是震惊,你从未同我说过的过去,我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失去你,你曾经谈及那道致命的伤痕时,是如何做到那样的轻描淡写。那个女孩,曾经信任我以爱情,交付我以生命,我却不曾珍惜。
两天后我便见到了你,那是你的婚礼,你穿着纯白的婚纱,踏上火红的地毯,只是牵你手的人不是我,给你幸福的人也不是我你还是你,笑得那样安静,静的那样虔诚,就像我们的初相遇。
我又回到我们的家,灯又换了一盏,等你回来时,不会再揉着眼睛说疼了,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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