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水

      我的老家位于长江之畔。在享受长江丰富物产的同时，也曾饱受长江洪灾之痛。所以一到梅雨季的汛期我就会有紧张的情绪。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诗人赵诗秀笔下闲适的梅雨却是百姓的无奈，烟雨迷蒙诗意再足也难抵不干的内衣裤。对于江畔的百姓而言，梅雨季也意味着长江汛期的到来，衣裤不干只是小事，最吓人的发洪水也可能到来。我在江畔的老家生活了九年，也曾经历过发洪水，概是洪水来了淹没一切，我老家称之“淹水”。“淹水”这段惊悚的童年记忆至今难忘。

      大概是五六岁那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多，还特别大。有人说“雨若悬绳”能形容雨之大，我看到的却雨如白布垂地，一连几天，一刻不停。门前屋后的河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了上来。每天晚上，我们在哗哗地倾盆大雨中，忧心忡忡地睡去。早上，又在提心吊胆中醒来，大人们光着脚淌水去看看水位。孩子们除了在家用盆盆罐罐接漏水，还被分派去山墙边检查排水沟，防止堵塞淹了土坯墙。村长用挂在树上的大喇叭，声嘶力竭的分派着村民去东港、西港边查看堤坝。

        雨下得又快又猛。门前河沟没几天就满了，往圩港的水也被长江倒灌回来，眼见着就到了大门口。家家户户烧火用的草垛塌了，成捆的、散开的稻草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地漂在浑浊的泥水中。不少人家开始卸门板，这可是洪水中能救命的漂浮物啊。

        雨不停地下啊，水不停地涨啊......

        大家的心也都揪着。

        黄昏时分淹水了！

      大水淹进了家，一直涨进来有一米来高。简单的家具、家中的坛坛罐罐，全都漂了起来。年幼的我坐在垫高的床帮上，两只脚垂在床下的水中，无聊地看漂浮物随着大人淌水在房子里漾来漾去。。白天看得到水势，该走就走。黑夜就怕睡着睡着床漂起来。更担心房子会不会塌，有没有人来救你。你也不敢逃出门，因为四周田地道路，早就被水淹了。黑夜大雨之中，脚下只有一片水，没有沟，没有路。就这样心惊肉跳，一夜惶恐。

        所幸入夜后雨小了，半夜终于停了。天亮之后，我和哥哥坐在大澡盆中，用手划着水，转着圈出了家门。土黄浑浊的大水，已经淹没了整个村子。水面之上，枯枝、死猪、蛇、杂草等等都在漂着。我们不敢划远，因为早分不清原来的河沟在哪了，只能根据未倒的树推测大致的位置。许多土坯砖头盖的房子倒了也有乡邻在大水中失踪。那一年洪水退去之后，东港的路冲垮了，西港的堤坝塌了好大的一个洞，大部分的田也被毁了。随后的日子大人们格外辛苦，四处掩埋淹死的牲畜，泼洒石灰消毒防疫，补种庄稼，修路修房，抢修堤坝……

        时光荏苒，随着后来三峡大坝建设，重型机械加入河道防汛治理，昔日洪患频仍的长江，也成为一条洪行其道、惠泽民众的安澜巨川。黄梅时节将至，愿风调雨顺，愿江之畔的人们安居乐业，永远封存淹水之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