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鲁魏刘列传（二）
鲁恭
鲁恭（32年～112年），字仲康，扶风平陵县人。他的祖先出自于鲁顷公，被楚国灭亡后迁徙到下邑居住，就以鲁作为姓氏。鲁恭世代担任两千石官员，在汉哀帝、汉平帝年间，又从鲁国迁徙到平陵。鲁恭的祖父叫做鲁匡，在王莽时期担任羲和，非常有权谋，号称为王莽的“智囊”。他的父亲鲁某，在建武初年担任武陵太守，在官位上去世。这时鲁恭才十二岁，他的弟弟鲁丕七岁，兄弟两个日夜号哭不停，对郡中的赠送都不接受，返回家服丧，其礼仪超过成年人，乡里人都感觉非常惊奇。鲁恭在十五岁时，和母亲弟弟到太学中居住，学习《鲁诗》，闭门讲诵，不参与人们之间的人情往来，兄弟两个都受到儒生们称赞，学士们争相归附。
太尉赵憙钦慕其志向，每年都派遣儿子们送去酒肉粮食，他们兄弟都推辞不接受。鲁恭怜惜鲁丕年龄太小，先让他成人再成就自己的名声，就推托有病不去做官。郡中多次用礼仪相请，他都谢绝不肯答应。他的母亲强迫派他前去，鲁恭迫不得已向西，留在新丰县教授学生。建初初年，鲁丕被举荐方正，他这才开始担任郡中官吏，太傅赵憙听说后，征辟他为官。汉章帝在白虎观中集结儒生，鲁恭被特许作为通晓经学人员受到召见，参与讨论商议。
赵憙又推荐鲁恭为直言，汉章帝特诏令征召他到公车府，封为中牟县令。鲁恭专门用德化治理，从不任意使用刑罚。诉讼人许伯等人争执田产，几任县令都不能决断，鲁恭为他们评论曲直，他们都退回自责，在耕种时相互谦让。亭长借了别的耕牛后不肯归还，牛的主人向鲁恭申诉。鲁恭召来亭长，再三敕令他归还耕牛，但亭长仍然不还。鲁恭叹息道：“这是因为教化不施行的缘故。”说完想要解下印绶离开。掾史们流泪一起挽留他，亭长这才惭愧后悔，归还耕牛，主动到监狱中领罪，鲁恭宽恕不再追问。于是官吏百姓全都信服。
82年，各郡国被螟虫伤害了庄稼，在边界上犬牙交错，却从不进入中牟县。河南尹袁安听说后，怀疑这事不实，就派仁恕掾肥亲前往察看。鲁恭随行来到阡陌，一起坐在一棵桑树下，有只野鸡经过，停留在旁边。旁边有个小儿。肥亲问：“小孩子为什么前去捕捉呢？”小儿回答说：“这只野鸡正在孵化小野鸡。”
肥亲忽地站起身，和鲁恭告别说：“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想考察你的政绩。现在螟虫不进犯境界，这是第一奇；教化恩及鸟兽，这是第二奇；小孩子都有仁爱之心，这是第三奇。我再久留这里，只是白白打扰贤者了。”肥奇返回府中，把具体情况报告给袁安。
这年，有棵嘉禾生长在鲁恭的便殿中，袁安因此上书朝廷报告，汉章帝感觉惊异。这时，正好汉章帝诏令百官举荐贤良方正，鲁恭举荐了中牟县名士王方，汉章帝马上征召王方前往公车府中，其礼仪和公卿举荐的人员相同，王方被任命为侍中。鲁恭在县中为官三年，州郡中举荐他政绩优异，恰好这时遇到母亲去世服丧离职，官吏百姓非常思念他。
鲁恭后来被封为侍御史。汉和帝刚刚继位，商议派遣车骑将军窦宪和征西将军耿秉进击匈奴。鲁恭上疏劝谏说：
陛下亲劳圣体，食不甘味，忧虑军事问题，确实是想安定北方边境，为百姓除掉祸患，以定下安万世的计策。臣暗中奉读诏书，没有看到出征的益处。社稷的计策，涉及万人的性命，都决定于此次举动。几年来，秋天庄稼不成熟，百姓粮食不足，仓库空虚，国库中没有积蓄，国家刚刚遭受国丧，每人都心怀恐惧。陛下践行大圣之德，履行至孝之行，服尽三年孝期，把大事委托给廷宰。百姓忧伤，三年听不到警戒清道的声音，无不惶恐思念，像是有求而得不到。现在正旧盛春月份，却发动军役，扰动天下，和戎夷相持，这确实不是垂恩于中国的做法，也不是改元正时、由内及外的大计。
万民是上天所生，上天爱其所生，就像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一物不得其所，天气就会出现差别，何况是对人呢？所以爱人者上天必有厚报。当年周太王看重人命离开邠地，所以他才获得了上天的福祐。戎狄是四方的异气，他们起居行坐和鸟兽没有差别。如果让他们杂居中国，就会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所以圣王的制度，对他们只是羁縻不联系就行了。
现在边境无事，应当修行仁义，崇尚无为之术，让家家全都富足，从而安居乐业。人道安定于下，就会使上天阴阳调和，风雨及时，覆盖远方，夷狄也会经过多重翻译来到。
《周易》中说：“有威信再行积累，就像雨水充满了罐缶，其结果就是吉庆。”这是说甘甜的雨水充满我的罐缶，就会有人带来吉庆。以德胜人会繁荣昌盛，以力胜人会导致灭亡。现在匈奴遭到鲜卑击杀，远远隐藏到史侯河西，离开要塞几千里，我们却想乘其虚耗，利用其微弱之时，这不是符合大义的出击。前者太仆祭肜远出塞外，最后也没有看到匈奴一兵一卒，自己却已经困乏。白山的灾难，还不绝于耳，都护陷落，战死的士卒堆积如山，到现在仍然遭受其毒害。孤寡哀思之心还未消散，仁慈者全都思念，认为要停息几年，为什么还要沿着原来的足迹前行，不忧虑顾及灾难呢？大军现在已经开始征发，但大司农调度不足，派出的使者奔驰在道路上，分部督导催促，上下相迫，民间的窘境已经非常严重了。三辅地区、并州和凉州少雨，麦根枯焦，耕牛病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这都是不符合上天意图的验证。群臣百姓都说不可以，陛下为什么用一人的计谋，舍弃万人的性命，不体恤百姓的声音呢？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可以知道事业成败得失。臣担心这样下去中国会不再成为中国，只是为图谋匈奴罢了！希望陛下留意圣恩，停止士卒行动，以顺应上天之心。
书信奏报呈上后，汉和帝并不理会。
每当朝廷对百姓有益的政事，鲁恭马上陈述其便利，没有任何隐讳。鲁恭后来被封为《鲁诗》博士，从此法家学说逐步强盛。鲁恭升任侍中，多次受到汉和帝召见，向他询问为政得失，赏赐的礼遇恩宠非常特殊。
鲁恭升任乐安国相。这时，东方各州郡有很多盗贼，一批批争相攻击劫掠，各州郡都以此为患。鲁恭到任后，花重金悬赏收买，大开恩信，其首领张汉等人率领党羽归降，鲁恭上奏补任张汉为博昌县尉，其余的贼寇相互攻击，很快全部被击败平定，各州郡恢复安定。
97年，汉和帝征召鲁恭回京封为议郎。八月，汉和帝在章台举行饮酎礼，诏令派小黄门特别招引鲁恭来到面前。汉和帝在当夜封鲁恭为侍中，敕令平时陪乘，慰劳非常亲切。这年冬天，鲁恭升任光禄勋，所从事的选举工作十分清平，京师贵戚无人能歪曲他的正直。101年，鲁恭接替吕盖担任司徒。103年，鲁恭跟随汉和帝巡狩南阳，汉和帝封鲁恭的儿子鲁抚为郎中，赏赐驸马从驾。这时，鲁恭的弟弟鲁丕也担任侍中，他们并列于朝廷，后来鲁恭因犯错被诏策免职。汉殇帝继位后，任命鲁恭为长乐卫尉。107年，鲁恭又接替梁鲔为司徒。
当初，在汉和帝末年，诏令在麦秋时可以查验轻刑案件，州郡都喜欢施行苛酷的手段，在盛夏时期断定案件。鲁恭为此上书劝谏说：
臣恭敬收到诏书，敬奉天时，忧念万民，为推崇和气，不是必须处死的罪犯，都暂且不要审讯。这是进用柔良，斥退贪残，敬奉时令，有助于施行仁德，顺应上天，达到和睦之气，有利于黎民百姓。
旧的制度到立秋才实行轻刑，自从永元十五年（公元103年）以来，改用孟夏审讯罪犯，但刺史和太守并不施行忧国忧民的做法，采用选进良善斥退暴残的教化，而是在盛夏时节征召农民拘押审讯，案情牵连复杂，很长时间都不能结案。司隶管理京师，四方以京师作为准则，近来分别在春月巡视各部，假托说是去慰问贫困之人，却没有隐恻怜悯的事实，只是凭空烦扰各郡县，追究那些并非必办的案件，逮捕一人，问罪延及十人以上，对上违逆时气，对下伤害农业。要按照《周易》五月中的《女后卦》用事。书经中说道：“天下有风，然后才施令以理四方。”这说是君主要在夏至日这天，施命令要止于四方的行者，这是用来帮助微阴的。行者还要停止下来，何况对于逮捕征召考问，抢夺他们的时间呢！
近年来水旱灾害伤害庄稼，饥民四处流散。从今年夏至开始，百谷起始，也是阳气胎养的时间。自从三月以来，天气阴寒不暖，生物应当变化的没有受到暖和之气。《月令》中说：“孟夏断轻刑，释放轻刑犯。在秋天审讯就会导致苦雨多次到来，五谷不丰熟。”又说道：“仲夏宽限重刑，增加其食物。在秋天审讯就会导致草木零落，人受瘟疫所伤。”决断轻刑犯，是说其轻罪已经改正，不能再长久关押，所以要及时判决。愚臣认为现在孟夏的制度，可以遵循这个月令，对那些审讯决断案件的，都要在立秋后决断，以顺应时节，育成万物，那样天地就会祥和，刑罚就会清空了。
当初，在汉章帝时期，决定案件都是冬至日之前，此后议论者互相驳斥。邓太后诏令公卿以下的官员召开会议讨论。鲁恭奏报说：
阴阳之气相扶而行，发动用兵各有时节。如果不当其时，就会让万物跟随受伤。帝王虽然治国理政的方式不同，但大道没有改变，四时的政治，施行起来全都一样。《月令》中说，这是周朝制定的，依据的都是夏朝的时令，其改变的只有正朔、服色、牺牲、徽号、器械罢了。所以才说：“殷商借鉴夏礼，周朝借鉴殷礼，所有的减少增加都可以知道。”《周易》中说：“潜龙勿用。”这是说十一月、十二月是阳气潜藏之时，不能随便用事。虽然和风开始吹拂万物，让根部得到保养，但盛阴还在上面，地冻水冰，阳气隔断，关闭成冬。所以又说：“履霜坚冰，是阴开始凝结。遵循其道，就会结成坚冰了。”这说从五月微阴开始，到十一月坚冰期来到。
帝王运作万事，要因时为法。孝章皇帝深科思考古人之道，以助子丑寅阳气微弱，制定法律条令，秉承上天之心，顺应万物性命，以达到时令和谐。然而自从变革以来，年岁不熟，谷价昂贵，百姓都不安宁。那些和国家不同心的小吏，率先在刚进入十一月就处死罪犯，也不问其中曲直，随便格杀，虽然有怀疑的罪情，也不再复审纠正。一人嗟叹，就让让王道亏损，何况是众人都这样呢？《周易》中说，十一月“君子对有疑义的罪犯应当减缓处死。”可以下达诏令，让有疑义的罪犯按照这条法律执行，对于斩杀的刑罚，要在过完冬月才行决断。如果立春是在阴历十二月中间，就不要再奏报决议，而是按照原来的惯例行事。
这些建议最后得以施行。
鲁恭处在公卿位置上后，他选拔的成绩优异者，官至列卿郡守的有几十人。但对那些耆旧大姓，有的没有受到他荐举，所以有很多怨恨者。鲁恭听到后解释说：“不讲习学问，是我最担忧的。儒生们不是受到乡里荐举了吗？”最后抱怨者都无话可说。
鲁恭生性谦虚退让，他的奏报建议都依据经典，对国家都有补益，但始终不显示自己的劳绩，所以也不以刚直著称。109年，鲁恭因年老有病被策册罢免。112年，他在家中去世，享年八十一岁。
鲁恭的两个儿子都担任郎官，长子鲁谦担任陇西太守，非常有政绩。鲁谦的儿子鲁旭，官至太仆，跟随汉献帝向西入关，和司徒王允一起谋划诛杀掉董卓。等到李傕进入长安后，鲁旭和王允一起遇害。
鲁恭治理中牟县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0月29日（古历壬寅年十月初五）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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