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来到6班的时候,漫长的第一学期已经过去五分之三了。
想要融入到一个新的集体当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6班的同学们来说,从全年级“最差”班级被插到他们中间的我,必然不会是什么好学生。
好在他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只是无视我的存在而已。 他们自顾自一起吃饭,一起回寝室,一起在课间打闹,只有在收发作业的时候,才会和我有一丁点互动。我虽然想要和他们走得更近,但却害怕发生9班那样的事,故而迟疑不前。
他们的悲欢和我并不相通。
那段时间是我最失落的时候,没有朋友可以交流,又因为成绩太差也不受父母待见。好在还有欣,我时常约她在后操场散步。那时候没有手机,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得先写好一个纸条,然后去楼上的12班,从窗口把纸条递给她。有时候她不在的时候,纸条则通过她的新同桌来传递。自然,我和她的事情也就被人所知了。
也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吧,欣比我更能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她去了12班不到一个月,我从她那位同桌的嘴里知道了有人喜欢她。我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只是因此有些低落。
12班的班主任是一个严苛的人,住读的同学,被要求在10点半之前必须回到寝室。正因如此,我跟欣的散步时间也就渐渐变少了,常常是走了两圈,我尚未跟她倒什么苦水,就不得不分别作罢。后来我又觉得这样的倒苦水,并非是有“男子气概”的行为,于是总会认真地准备要说的事情,把那短短几分钟的相处时间变得精炼一些。
那时候尚且不像现在段子满天飞,我记得当时看到杂志上写了一个小故事。大意是女孩为了考验男孩的真心,问他:“如果我们两人将来要饿死了,只有一碗粥,你会怎么办?”男孩回答道:“分成两碗,我吃干的,你吃稀的。”女孩生气地问道:“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自私?”男孩笑道:“我得活得长一些,这样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个段子简直就是香飘飘奶茶那句“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到手心啊”的翻版,做作而可笑。可当时的我却很喜欢,不仅如此,我还想在欣的身上重复一下这个对话,让她感动一下。是不是有点套路?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的对话。为了引她入瓮,我问她:“你说,如果以后我们两人要被饿死了,只有一碗粥,怎么办呢?”
我期待着她用反问来考验我,可她只是回答:“为什么要想这些悲伤的事呢?”不按剧本来啊。
“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嘛。”我不肯放弃。
“那样的话,我们一人一半呀。”...我没有回答这句话,等着她接着问我“你会怎么办呢?”可是,我却只等来了十几秒的沉默。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我还在想怎么样把对话引导到我设计好的套路上时,欣却突然停下脚步 ,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跟班主任说,我想换到6班。”
我一下子愣住了。
在那样一个高中里,我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想法,因为大家都循规蹈矩,服从学校的安排。如果不是家里有什么背景,是几乎不会动这样的念头的,但欣却完全没有把这当做是一种阻碍。又或者,她明明知道这很难,却还要坚持去争取一下。相较之下,我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我被动地接受命运,完全没有一丝的反抗。
我问她:“那你班主任同意了吗?”
“还没有,但他说会考虑一下。”欣带着希望朝着我微笑,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紧身毛衣,显得很有活力,我何其幸运,能够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啊。
在我带着幸福的憧憬入眠的时候,母亲也开始了自己的一些计划。
她了解到我的学习情况,觉得不能把命运交给上天。如你所见,我生命中的女人尽是些主动而强势的家伙。
于是乎,她带着礼物(也许还有红包)去“拜访”了我的班主任,以此换来对我更多的关注,与换座位的机会。也许,当时我就是在这样的操作之下,被调离了小张同学的身边。
母亲这样的行为困扰了我很多年。
一方面,我作为既得利益者,对这种行为任何道义上的谴责都将会是虚伪的。另一方面,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又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不公,那时候我又成了“受害者”。
曾有一段时间,我把这些行为归结到民族的劣根性上来,对中国人充满了愤怒与不屑。可往往回想起来,这样的愤怒又往往在我作为“受害者”时出现,当我获取某种利益的时候,就常常将之忘却了。
可我终究还是没法成为那样的人。因为我曾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我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另外一个“不公平”的利益吗?我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道理。也许有人又会说,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了。我只能天真地希望,等我有了孩子,我能够教会他一件事:永远不要因为世界如何对你,就如何回馈这个世界,坚守原则也许很辛苦,可这才是我们区别于彼此的地方。
好了,鸡汤就此打住,暂且还是把我当成是那个可鄙的我吧。
在我换座位之后不久,我就收到了欣给我纸条,12班有一节体育课跟我们换到了一起,于是我们约着在一个空置的教室里面见面。
当时因为忙着在月考,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我在那个教室门后的角落里等她,心里有些激动,又有点害怕,我担心欣的班主任会不同意她换班。或者说,对于这件事我并没有存着什么希望。
欣悄悄地走进来了,我们害怕被教室外面路过的人发现,就都站在了教室后门的角落里。
她自豪地看着我,笑着说:“班主任同意我转班了。”
我的担心一下子消失了。按理来说,这时候冲上去抱起她打一个圈,方才是正常的反应。可是我害怕她会不高兴,所以只是低声回答了一句:“那太好了。”
然后我们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外面的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同学正喊着一二三四,附近的教室里传来一阵阵读英语的声音,我们两人就只站在那里,时而偷偷望对方一眼,时而看着废弃教室里杂乱堆放的桌椅。
因为我们站的很近,一个“不小心”,我就碰到了她的手。她半握着拳头,手凉得像一块璞玉。
“也不知道多穿一点,手这么凉。”
她只是红着脸,低下头来,这让我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连忙拉着她的手贴着角落站着。那似乎是一个老师,当他把随身携带的教案放在窗台上的时候,差点把我吓死。可他似乎只是为了系一下鞋带,过了一会,就拿起窗台上的教案离开了。
欣儿的手在我的手里慢慢地温暖起来,就像和煦的朝阳慢慢升起,万物渐渐升温一样。阳光透过她的手,也慢慢地照亮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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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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