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永晝與夜 (1 )

作者: Danfung | 来源:发表于2017-12-29 12:59 被阅读4次

    永晝與夜 (1 )Off-record

    俯瞰被潮夕销定的这里,漫长的岁月也仿似被冰雪凝结在同一天,既没昨天,也没有明天,人类几万年发展而来奉为真理的生活法则在布鲁诺 - 这颗以第一先知命名的殖民星上变得可笑与荒谬。失去历史连续性与传承记忆的社会,如同匍匐在地上挣扎,正毒瘾发作却无处解救的病人,或者,更像一头丧尸,被那永恒的白昼所焚烧。而在那浑厚停滞的惨白大气层之下,每一个生命都如被钉在俄罗斯轮盘上不断旋转,等待那些毫无怜悯却又被号作神圣的赌客,急湍地将侥幸或苦难的钢球降临于自己的身上,没有人被诅咒,也不会被宽恕,只剩余自己对自己的恻隐,到最后变得一点都不重要。

    在关上石门前的一刻闭上眼,就能省却重新去适应的时间。反正就算不闭上,那短暂的几秒也将被盲目地掉失,还不如主动去拥抱转眼即逝的无助,至少免除了黑暗中明目张胆的恐惧。振聩的回响唤醒了这间庞大的密室,张开双眼,一束光线在灰暗的深处间歇地闪烁,空荡荡地向着谁在招魂。我抺去长袍肩上的积雪,缓步向光源走去,通道的两旁尽是些简陋的实验器材,拼命地挣扎着去尝试反射那本已微弱至极的指引,然而对于这样的卑微我无动于衷,只想随手拿起一件并用力地掷碎于地上。但我也没有这样做,我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我更想的是尽快完成工作回到温暖的吉雄。

    我猜想着接下来的对话与意外,而有人警告过我,但凡被幻想过的往往更难于实现。那些建筑于内心线索无法呈现人前的帧帧模糊影像,徒有虚形,却无细节,被困于人性阴暗面与乐观积极那相互排斥又交融缠绕的玻璃镜内。一旦两个生命指尖一触,便各自无所循形地塌陷作烟消云散。再找不到存在过的证明,然而却会无奈地成为心障。

    停在光源的十尺外,后面便是石墙。石墙上刻着被他们称为大醒觉诗人绿色海洋的一首短诗

    咆哮

    『苦难是受洗幸福是惩戒

    伏身跪拜

    坚信

    无辜是自由者的虚妄

    有罪是信教者的天堂

    而一抬头

    炽热的腥血被啜饮于名叫希望的悬崖

    咆哮的回响被捆绑于困兽斗的绝壁

    一切尽被

    张眼活埋』

    我无法感受他们所形容的悲愤与力量,我只懂低头沉吟。我明白自己合理与合适的位置,他们却把自己当作了主人。他们应当学会含蓄,含蓄是奴隶的语言,含蓄是卑贱而又高尚的礼跪,是胆怯又优雅的哀求,含蓄是人类文明与谐和的基石。所以,也许我们不应该那他们当作人,也许我们确实没有。

    突然一声闷响,在我视线的边缘倾覆出一幅巨大的黑影,泻涎到光照所能及的尽处。我等待的人出现了,虽然我早已知道他的所在,但仍然渴望着等待的焦虑与惊喜。晃现晃灭间,一对深红色的眼瞳与一对浅蓝色眼瞳同时准备好入戏。

    「电力研究是被禁上的。」我开口打破白噪声的屏蔽。

    「原来你们叫这个做 “爹力”。」一把沙哑伴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生硬地第一次发出「电」这个字,在我听来难免有点可笑。

    「是『电』。电力。」

    「你以为我们叫这个什么?」

    「特斯拉,或者核。」

    这个在我心理预备之外的回答,让盯着闪光,本来面容平静的我,被不情愿地转头望向了影子的尽处,硕大的轮廓与上方透亮的空洞渐渐在黑暗中浮现。这个布鲁诺人竟敢站直身子从上而下与我对视,十分大胆。

    「这些词也都是你不应该知道的。」

    一阵朗声的笑后,那个布鲁诺人从身上摸出一根粗大的卷烟,点燃吸了起来。

    「电,电这个字怎么写?」他呼出一个烟圈后问道。

    向布鲁诺人传道是集团第三规则所明令禁止的,但在招聘过程可以按一定程度获得豁免权,虽然这并不只是一次招聘任务,虽然告诉他也只是多此一举。但他既然问出怎么写,那教仕也就是不曾向他传道,所以眼前这套装置是他个人的发现。迟疑半刻,我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写了一次。奶白色的头颅在空中停顿片刻后点了三下头。

    「我见过这字,形容一种仿佛上帝之怒的天空异像的时候出现过这个字。」

    「你怎么会见过这个字?」我错愕地问道。

    「我是在考古中发现的,最初先民似乎还保留着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但很快后就一点相关的线索都再也找不到了。」

    他吸了一口烟继续道:「是被你们禁止使用了吧虽然只是被删去了文字中的几万分之一,但这些凭运气与多少代天才努力而蹴的关键要素,只要失去了本物的依托就会被迅速地遣忘。文明面对那些平庸的大多数便会极速倒退。」

    「是在哪里考古?」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长编演说。

    他并没流露对我这位没有细心倾听报以欣赏眼神的坏聆听者的不满,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神色回答到:「亚拉拉特。」

    这个回答让我感到些许震惊我不禁蹙眉问道:「你是怎样进入圣域的?」其实我并不在乎他怎样知晓与进出亚拉拉特,我惊讶的是我竟然对此毫不知情。似乎这次任务背后牵涉的计划已在我知情权的权限之外。对自身的无知使我们勇敢,但对环境的无知使我们感到惧怕。无形之手拿捏着以无知系红线悬挂在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然而转念一想,能作为棋盘上的棋子说到底也是一种荣耀,我应兴幸。

    「正如Oppen教士怎样来到我这里一样。」

    未等我接话,他却继续道:

    「所谓神圣的,不过是不可被触碰的真相。所以在Sacred與Scared几乎相同。」

    「这你是乱来了⋯⋯Scared是来源于古拉丁语的Excarpere,两者词源上并没有什么关系。」

    「古拉丁语是什么?」

    「一种已消亡的语言,并不重要。」

    「很重要。」

    那个布鲁诺人提声说道。

    「如果我们能拥有你所知道的知识,我们就不用被你们禁锢在这里。」

    我松了松肩,「也许。」

    「可惜事物是连续与累积的。就像从你曾高祖父参加第十六次赤道战争开始,你们家族通过战功与联姻,一路走来为你今天的创造与发现铺下了石阶。」

    「那也离不开我的聪明才智。」

    「你确实是我见过的布鲁诺人中最有智力的其中一位。但如果你生在一个底层家族,智力得不到见识与知识的打磨培养,你未必有今天的一切。」

    「谁知道呢,也许我另外方面的天赋反而在不同的生长环境下被发掘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也许每个种族也是如此。」

    「这不需要由你来决定。我们会兑现自己的命运。」

    「你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吗?」

    「你又何尝不是。」

    像他这样对我们不阿谀谄媚的布鲁诺人确实不多见。大概是新鲜感的作用,我并不讨厌反而有点喜欢他。对于生活在这个星球上,平均智商低下居民来说,他已十分出类拔萃,但是否值得将其在生物分类表中,从人属下的智人 - 布鲁诺人转为星人,我还没被完全说服。不过那些基因补完的名额总需要用掉,赐赠予他也无伤大雅。而且他似乎有获得非法知识的渠道,这背后的原委也要弄清楚,但同时我要保护自己避免未来在可能的内廷审议上陷入不利局面。更重要的是我要先完成一个不记录任务。

    「带我去见Oppen教士。」我说道。

    「当然。」

    跟随他进入一道暗门,里面是一条漆黑与寂静的长长遂道。他用嘴上的卷烟擦亮了地上捡起的一根木把后,便矮身一手扶墙一手火把地慢慢地向前寸移。对于七尺多的布鲁诺人来说这里未免过于窄狭,我在他身后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行走到大概一半处,在我们左手旁由石墙变成了一格格的小房间,无掩的室内尽是被捆绑于石椅上的无头白色尸体。大部分四肢皆失,伤口处是被噬去的痕迹,地上散落着身上各位置的骨头。

    「可耻的异教徒。」那副同样的躯壳说道。

    「都是你们伟大石头光荣圣战的牺牲品。」

    前面的布鲁诺人停止了脚步,转将过来的那个大头颅摇了摇。

    「是磐石,这是尊称。」

    「巨岩比较好听。」我摊手说道。

    通过刑房,或是逼供处后,遂道重新变回压迫。又行了数十步,我忍不住想说他很天真,因为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见他按墙的那只手突然沉入墙内,我脚下的砖块瞬间掉落,同一时间,前后的墙内均跳出两道敏捷的黑影张口向我扑来。一秒钟后,悬浮于陷阱之上的我说:

    「那四只中爪兽只是被电晕了。我不像你们那样喜爱杀戮。」

    「我替它们向你表示感谢之恩。」

    「这种事不要再做了,仁慈并不是自然。」

    「我害怕的是没有尝试过的后悔。」

    「不能预知后果,是纯粹的智力问题。」

    「不能预知后果,如果不是信息缺失的问题,那更多就是意愿的问题,心理惯性的结果。」

    「所以你是一个偏执的人。」

    「这样的人更容易成功。」

    「可惜这次你没有。」

    「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神迹⋯⋯」

    「如果如果,如果是保持愚蠢的借口。在巨大的差距跟前,收起你的侥幸心吧。」

    「你说的是。」他目无表情地说道。

    穿过遂道,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显示在我眼膜上新鲜空气的数据。布鲁诺人让开后,真实看到的是一座偌大的方型石室。中央在三级石阶之下是一个直径四米的水池,吸收着三十米之上,同样口径对接照洒着半蒙半胧的光。数厘米浅的水池底是黄金印上的渔夫捕鱼图。而入口对面的墙上刻着绿色海洋的另一首短诗:

    在最开始

    被啃去双手的我们在合体成巨兽的它们跟前沦为了蝼蚁

    恣意地抛弃在粪渠无人能够离开

    污秽滋养的伤口焦结成善良的墓碑

    低贱的生命只能捡荒于杀戮的游戏

    忘记尊严便会驯服

    渠墙之上丑陋在仰视下也变得高贵

    信号显示Oppen教仕应该就在我眼前,然而空俶的这里并没他人。我望向布鲁诺人,他示意稍等后,却向一旁角落走去。我向后转身一看,原本的入口处已蓦然不见与石墙连成一玦。我意识到不安,我立刻尝试去装甲化与使用重力控制装置,但显示的是启动失败。我有史而来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情景。如果没有神迹护体,布鲁诺人只怕能轻易将我撕成碎片。这些地上丑陋,智障,笨重,可恨,令人恶人的垃圾!慌张的我内心不禁狂乱咒骂。

    顷刻间,洞口上方跳落一个满身银色铠甲,手持长剑,只露出蓝色双眼的的武士。他站立在水池中央,睁睁地盯着我。我立刻顺势卸下无用的装饰性长袍,拔腿便向对方冲去。趁他还没站定,用我钻石纤维的套装把他撞倒。一举结束这危机,我一个箭步就到他跟前,他剑势,千钓一发,我穿透了他的身体,来到了「仰」字的下面。困惑的我转身回望,只见那武士完好无缺地如霎间之前同样地面对着我。根据无枪令,我们在布鲁诺星上是不能持有任何射击,任何可置人于死地的武器。只能装备防护性的神迹。而且因为是不纪录的任务,除了主教与维克司铎外没有人知道我身处新海姆达尔的山区,司铎临别前还说到牧羊人也会与我暂时断连,我现在是真正的弧身一人,幸好,断连也意味着我复生时不会记起这趟糟糕的往事。

    回过神来,只见那武士双手将那一手半剑伸展为长点式。如果只是一道投影,那他就无法伤我。如是只是铁剑,那更不可损。只是我眼膜上没有任何捉示。角落里的布鲁诺人默默地看着我,脸上不带一丝嘲弄或紧张。

    「这是Oppen教仕的测试?」我放松身体由马步转为从容站立。

    布鲁诺人没有答话,银光快影直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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