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听见祖母唤着我的乳名：“下雨了，下雨了，快起来，屋里睡去。”
我惊坐起来，一时忘了身在何处。看一眼窗外，天阴云低，等愣过神来，似乎听见沙沙的雨声。看不清雨帘。伸头瞅一眼外窗台，湿湿地滴水呢。哦，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在我长长午睡的梦中已然降临了。
每年的第一场春雨都令我兴奋。
北国之春，雨如油贵，不像江南的春，淫雨霏霏，绵绵无期，一下数月，令人柔肠寸断。北国早春的人们，身体仿佛久旱的土地，都静静地等待一场润雨如酥的灌溉。
我迅速梳洗一毕，把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打开，让夹着雨丝的风从所有敞着的地方吹进来。我喜欢这混杂着草芽、针叶、经年枯枝败叶的气味，春雨的湿气与泥土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香甜而濡软，使人迷醉。透过大玻璃窗向外望去，一切都像刚醒过来似的，满眼的葱绿柳黄，如雨中江南那般温碧翠润。
忽然想给远方的父亲打个电话。他一接通，我就问：“爸爸，您那儿下雨没有，我这里可下雨啦，第一场春雨啊！”父亲说他那里下过几场雨了，庄稼长势良好，他正在庄稼地边上跟几个老头儿聊天呢，问我春天什么时候回家。
放下电话，想起故乡此时该是杏花白，菜花黃，绿树绕村庄了，更兼前日闺蜜微信说，梨花十里等你归来，便计划着哪日订票，回家要买的种种东西，要瞧瞧侄儿长高没有，越发的兴奋起来。又想起，等下过雨，空气清爽干净，我明天骑单车去看一下公婆，买点好吃的给他们送去，再给那几个淘气的孩子买一大包零食。想想徜徉在春风里的自己，忍不住笑了。
两天后的周末也有事做了，带孩子到郊外远足去。春雨过后，万物勃发，一派春和景明，一定多感受天地之间最美的和声。
拿着那本睡前没看完的书，坐在阳台那一大棵柠檬树边上的竹凳上，哈，皇皇玉宇，念念中只有我一人独享这迷人的安逸。
心居然无法沉静，这一树柠檬花正盛开着，仿佛茉莉的馨香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我索性抱书在怀，将鼻翼凑近枝头，一簇簇一团团地凝视她们，像女王一样挨个回应她们的盛情，我告诉她们：桃花不如你们，杏花是你们的女仆，海棠叶才刚刚发芽，你们是这时节花的王后呀！于是，花香浮起薄云一样的雾。
什么动静？猛听见外面有哗哗的流水声，忙站起来，透过绿纱窗，看见铁栅栏外一个如我父亲年纪差不多的老大爷还持着长长地塑料管给那一丛丛的灌木浇水，一黑一白两只肥胖的流浪猫从冬青树下钻出来，围在老大爷腿边觅水似的。我好奇怪，推上纱窗，伸出头去，“哎——大爷，您没看天正下雨呢嘛，怎么还给树喝水？”
“好久不下雨了，给树多喝点水，树喝了不白喝的。浇完这些就收了。”
“您应该穿上雨衣，带上草帽啊。”
“不需要的，这样淋着舒坦。”
我顺手抛去先生丢在阳台的一顶牛仔帽，“大爷，等雨下大了您戴上吧——别雨下大喽！”
他老人家谢过我，把牛仔帽搁在头上，正合适。
“关上窗户吧，姑娘！有风。”他冲我喊过，又到另一边浇他的树去。
我关上所有的窗户，坐回阳台。
轰隆，咕隆隆，仔细听，西北方起了雷声。这沉闷的春雷轰鸣倒是让悸动的心瞬时沉静下来，雨还真是越下越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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