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01
星空下的兄妹
我原先的家，是在一个虽然偏僻，但是山清水秀的小镇 。爸爸妈妈很爱我和我的妹妹，妈妈上班，爸爸做些生意，家里有一辆面包车，经常用来上货，生活小富裕，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妹妹小我一岁，聪明，调皮，也很懂事！我们俩有了好吃的，都想着，给对方留着！
妹妹有个坏习惯，不爱看故事，却爱听我讲！
我给她讲故事，她总是一副不听完，不睡觉的模样。我觉得有点可笑，于是经常把好好的故事，刪删减减，最后，搞得故事面目全非！
记得那次，给她讲《白雪公主》时，讲到恶毒的皇后害白雪公主那段。本来，我想说，后妈装成好心的老婆婆，给她吃毒苹果。当看到妹妹紧张的样子，我硬把 毒苹果说成，撒了许多胡椒面的苹果，白雪公主咬了一口，就过敏了，然后她就晕倒了，过一会儿，就没事了！我想把故事尽快说完，好睡觉。
妹妹不解地问道：“ 哥，撒上胡椒面的苹果，那么明显，白雪公主没看到吗？而且胡椒面的气味那么辣，白雪公主应该能闻到吧！”
“ 这个，这个，我结巴起来，“ 哦，对了，那时胡椒面和我们现在的不一样，无色无味的，” 我开始胡诌。
“ 胡椒面，那么神奇吗？难道比毒药还好用？” 妹妹有些不信地说着。
“ 那个，自然了！” 我心虚地答到。
“ 那你以前讲的《笑傲江湖》、《七剑下天山》、《小龙女》，那些书里面的毒王和毒圣为啥不用胡椒面呀？” 妹妹又问道。
“ 可能是胡椒面作为毒药，后来才发明的吧！” 我继续道。
“ 可是，你昨天才说，《白雪公主》的年代比那三本武侠小说早啊。” 妹妹说道。
“ 我有说过吗？” 我开始装糊涂。
“ 说过！我保证！"妹妹发誓道。
“ 哦！” 我不由得摸了一下耳朵，这是我极度心虚的习惯性小动作！
妹妹看了看我，结果，我既不是被无情地揭露，也不是越解释越糊涂，而是妹妹乖巧地说：“ 哥，胡椒面真的好神奇呀！”
我愣了会，半天回过神来，冲她傻笑着！
那一晚，我讲了好久，好久，直到她听到我说，讲完了，三个字，才安心睡觉！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忽觉那是妹妹灵动好奇的眼，化作了夜空璀璨的星，正冲我调皮地眨着！
那年我九岁，妹妹八岁。
02
乡间路上
一年后，四月的一天，正上课的我，被班主任李老师叫了出去，我看到了走廊里的李大伯，他满头大汗，我心中隐隐不安。他一把拽住我，飞奔到学校外面，抱我上了自行车，玩命似的，赶到了县城医院。
病房里，站满了亲戚，有人小声哭泣着。我顺着让出来的道儿，看见尽头是两张床，床上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头上有血迹，他们一动不动，身上盖着很刺眼的白色床单，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
“ 还是，来晚了！" 有人说道。
泪水在我眼眶里直打转，我终是没让它滑落！
父母车祸去世了，留下了我和妹妹。亲戚们商量着我们的去向！村委会的人来了，说要送我们去孤儿院或者福利院，我死活不同意。爸爸妈妈说过的，“ 他们永远，都不会丢下最爱的孩子们的 ” ！我们不是孤儿，我内心哭喊着！
只听亲戚们说：“ 我们这边地也不多，农村生活不富裕，自家的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养？”
“ 条件好些的家领一个吧！” 一个婶婶说。
我紧紧地拽着妹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妹妹睁着惊恐的泪眼看着四周的人！
后来，李大伯站出来说要收养我们。他们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听说是当年，爸爸妈妈曾多次接济过他家！
03
夕阳下回家的妈妈
慢慢地关上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我没让李大伯帮忙，尽管拉起来有些费劲。我默默落锁，不听话的泪水还是滴在了，这把刚买不久的新锁上！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温暖的余晖，撒在放学的路上。我拉着妹妹一起回家，掏出钥匙开大门，鼓捣半天也打不开，估计锁淋了雨，上锈了！
一阵清脆的车铃声传来，我转头看到，沐浴在余晖中的妈妈，像仙女似的，金发金衣，款款而来，连车筐里的绿菜也变成梦幻般的色彩！
妈妈停好自行车，来到我们身边，试了好半天，终于打开了锁，只听妈妈说：“ 锁上锈了，点了油试试，如果还不好开，就换一把吧 ！ ” 又问了我和妹妹，我们都说挺好的！妈妈嘱咐我们写作业，她去做饭了！
一会儿，爸爸也进货回来了，妈妈和他说了锁的事，爸爸说现在就买，明儿怕忘，说孩子回来打不开锁，多着急！妹妹吵着也要去，爸爸应了，然后笑呵呵地问我：“ 小杰想去吗？” 我看向正做饭的妈妈，她笑着说：“ 你去吧，不用你帮忙了！” 平时，我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然后干家务！
爸爸问我们：“ 小家伙们，坐两轮去，还是坐四轮啊？”
“ 坐两轮！” 我和妹妹异口同声地喊道。两轮是指自行车，四轮指面包车。
爸爸推出“ 飞鸽牌 ”自行车，妹妹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我倒着骑在在车后座上。爸爸驮着我们，就这样，快乐出发了！悦耳的叮铃声响彻整个小镇，我知道那是调皮的妹妹，在不停地按车铃！
我后背一阵阵温意袭来，我侧望着已经不怎么刺眼的夕阳，它就那样暖暖地，柔柔地挂在天边，周围的云彩瑰丽华美，不断变幻着，似要拉出一道道金红的光带，衬着远处的澄蓝，绽放这世间最美的瞬间！
那晩，我们带回了一把印有粉色小兔子图案的金色大锁，和一大包花花绿绿的各种吃食。
04
小路的尽头有我们们家吗
我和妹妹住进了李大伯家，那是一个更偏僻的小村庄，大约三百来户。三面环山，交通不便的一个地方。
一踏进小院，有些胖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李大伯介绍道：“ 这是你们大娘。” 又对中年妇女说道：“ 这是小杰、小敏。”
李大娘拉着我们进了屋，招呼他的孩子们，喊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出来俩人，大的是女孩——丽丽，十四、五岁的模样，嚼着口香糖，打扮得不像个学生。小的是一个比我大些的男孩——明明，他一直斜着眼看我们。随便应付了两句，他们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了！
李大伯夫妻俩经过一晚上的商量，最后决定：入住，我和明明住一个房间，妹妹和丽丽住另一间；上学，我和妹妹的学业都转到了村里的学校，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们！
添了我们之后，家里显得有些拥挤，偶尔会争吵几句。丽丽和妹妹，是那种没怎么交集型的。估计是丽丽和小敏差了好几岁，她懒得理妹妹吧！
我和明明，就是完全冷漠型，把对方都当成了空气。在房间另一侧放了我的床，各自为营，互不干涉！
我暗暗发誓：虽转到了农村，也要好好学习，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为了妹妹；为了在天上，正看着我们的爸妈……
可能是我和妹妹的学习基础打得好，我俩的成绩一直很优秀，远超了李大伯家的俩孩子！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别的，我们的两大阵营，彼此对峙着，也更加冷漠和荒凉了！
至打父母过世后，妹妹在家里，变得不太爱说话。只有到了我面前，靠着我的肩膀，悲伤地回忆着过往的琐事！泪眼婆娑地说道：“ 哥，我想爸妈了！"
“ 嗯，我也想！” 我哽咽着。我擦掉她的眼泪，轻轻对她说：“ 别怕！有哥在呢！”
05
这样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两年！
那天放学后，我怎么也等不到妹妹，上她班里一问，才知中途李大伯把她接走了！急忙赶回家，妹妹正蹲墙角哭泣！李大伯抽着旱烟，不吭声！
妹妹见到我，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哭着说道：“ 哥，李大伯，不让我上学了！”
没等我开口询问，李大伯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儿，悠悠说道：“ 小杰啊，大伯也是没有办法，地里收成不好，又赶上大旱，家里实在没钱供你们四个孩子上学呀！我和你大娘商量了一下，你丽丽姐和小敏就不念书了。女娃，识些字就行了，多了也没用。”
“ 我不念了，让小敏念！” 我愤愤地说道。
大伯“ 啪啪 ”几下，把烟袋掐灭，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那可不行！你是家里的男娃，将来要顶门立户的！再说了，不让你念书，我怎么能对得起你爸呀！” 说完，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
我气闷又悲伤着，坚持着我的观点！
晚饭后，妹妹来找我，说：“哥，你别替我难过了，我想通了，哥的学习成绩比我好！将来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只有哥哥出息了，小敏才会有依靠哦！” 说到最后，她还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妹妹调皮的模样了。我感动又心酸着，心里一阵阵地难受！
06
妹妹，辍学了
打那以后，妹妹辍学了，在家里帮着干些农活。我更加拼命地学习！荣获市里第三名和县里第一名！而且发了奖学金。
半年后的一天，我从县里打完比赛，进门后喊着：“ 小敏，快出来，看哥给你带啥好东西了？”半天也不见人。屋前屋后找过了也没有！
正纳闷着，院门“ 嗞啦 ”一下开了，是丽丽姐。已经17岁的她，俨然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只可惜这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飘过我鼻翼的瞬间，这美好的形象，破碎！
她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当她另一只脚也要迈进门槛时，她转身，说：“ 你妹妹被人领走了！” 我回头。她已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半天反应不过来，这句话是啥意思，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领走，为什么呀？是什么人领的？领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脑子里一团浆糊，我冲出家门，一路急匆匆地赶到地里！
李大伯夫妻俩正在地里歇着，旁边还坐着一位孙大娘，正唠嗑呢。他们看见冲过来的我，都站了起来。“ 大伯，小敏呢？” 我喘着气问道。大伯低下了头。大娘说：“ 小杰呀，跟你说了，你可别激动！” 我勉强点了点头。
“ 早晨，你走后不久，来了一对夫妻，想领养一个女娃。咱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为了养活你们，还欠了债 ……”
“别说了，” 大伯打断大娘的话。
“ 小杰，我和你大娘也是不忍心的，没办法呀，我们总得活呀。不过，你放心，夫妻俩看着就很面善，而且家里富裕。他们的女儿一年前病死了。俩口子伤心不已，这不，听说我们家孩子多，又无力养活，就来看看。一眼就看对了小敏，说小敏长得像他女儿。”
“ 是了，孩子，我也看到了那俩人了，挺面善的！人家还给了二万块钱呢。"孙大娘继续道：“ 这回小敏，可过上好生活了！比这儿强太多了！”
是的，那时经济不发达，一个正式工，一年才挣三四百钱。二万块钱够普通人家过五年好生活了！更别提偏僻山沟里！
我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两眼喷火！妹妹这是被卖了呀！一个刚满13岁的少年，我恨我自己太弱小，没能力保护好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过了会儿，我气愤地责问：“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接着“ 扑通"一声，李大伯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求我原谅他！
孙大娘和大娘赶忙拽大伯起来，嘴里念叨着：“长辈可不能给小辈下跪呀，小辈会折寿折福的！” 大伯被拉到到田埂边坐下！大伯还在抽噎着，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赵兄弟呀！
我的心一阵阵地抽痛着，他口里的赵兄弟就是我爸。悲伤，愤怒，不满，和不甘，糟糕的情绪袭卷了我，我此刻想杀人！
“ 地址! ” 我努力平静了会儿，问大伯。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 没有地址，” 大伯说。
“ 什么？都不知道人家住在哪里，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让人把妹妹领走？当真不是亲生的呀，你们这样对她？”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大伯嗷嗷地喊起来！
早年的农村法律意识淡薄，更别说偏远的穷山沟里了，人们也不懂得遇事报警。就这样，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07
寻人启示
几年后，我去县里上读完了初中、高中。高二那年，我在县城的派出所报了案，由于案件久远，证据不足，没有立案侦查。这件事又不了了之！之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上海交大！
在各大报刊、杂志，电台、电视台登过无数寻人启事，妹妹，依然杳无音讯！
四年后又读了研，接着读博。只因妹妹说过，他的哥哥，能成为了不起的人。
我攻读的是理工科类，毕业的那天，我第一次喝醉了，同学们把我送回公寓，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些年我始终在寻找妹妹的下落，从没放弃，没有妹妹的日子已经熬得太久，太久！我一定要找到她！各种能想到的媒体上，包括在互联网，都登出了寻人启示。
一个星期后，我同时收到俩份E_mail ，一份是国内的，另一份是国外的，聘请函。我想着我还是要留在国内的，继续未完成的心愿！
可这一切在那天之后，已成奢望！
08
我回到公寓，大伯来了，他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不像是一个50多岁的人。
他见到我后，抽出汗烟袋，吸了几口，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我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状似又要给我下跪，我赶忙搀他起来，给他倒了杯水，让他慢慢说。
“小杰呀，你不要再找你妹妹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艰难地说出几个字，“小敏，已经死了！就在被领走的那年！”
我呆愣着，脑袋里嗡嗡响着，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片刻后，我疯了似的，抓着大伯的胳膊，嘴里喊着：“ 这不是真的！你骗我…… ”
大伯哭着说道：“ 孩子，是真的！就那一年，在县里，我碰到了他们俩口子，他们说，你妹妹半年后得了急性脑膜炎，送到县医院就迟了，还拿出了医院的死亡证明。当时不敢跟你说，怕你受不了……
说完 ，他哆哆嗦嗦地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泛黄的纸。上面赫然写着：赵小敏，女 …… 急性脑膜炎，经抢救无效，死亡。特此证明！我跌坐在地上，瞬间，整个世界崩塌……
我恨大伯，恨他无情，恨他夺去我，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那晚，我开车去了郊外，拿出了我多年前，去县里参赛，用奖学金买给她的礼物——一套粉色兔子运动衣，那是妹妹，最爱的颜色和图案。我缓缓点燃，忽明忽暗的火光，不停闪动着，伴着浓烟，直直飞向深远的夜空……
我的世界，妹妹从未离开
一个月后，我踏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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