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生道:“他便是江湖上人称‘追风大侠’的江晓梦。二十年前曾在武林中闯下一番事业,后有感江湖恩仇无尽是非难清,便金盆洗手从此退隐,进身了官场。去年他托人捎信来,言其在京办事,却始终未得相见。不知张大人在京中可见过此人?”
其实千家生这番话中十处便有八处漏洞,莫说江湖中本无江晓梦其人,即便有,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尚未出生何谈相熟?再说,前在江湖后在官场,分明就是希图功名,却怎言退隐?只是,一来千家生面目不清,难究其年龄几许;来历不明,更不知出身如何。二来,张朝凤一向热衷名利,对朝庭中的达官贵族个个敬若神明,尤其是对皇帝左右的大红人更是死心塌地地巴结逢迎。若非他不知深浅地得罪了侍卫统领“雷霆箭”江玉章的外甥,自己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此受罪。心想:“朝中虽无一个叫江晓梦的,但其所言确与江玉章相似。”当即堆下笑脸,道:“失敬!失敬!”千家生亦谦礼一回。
张朝凤又试探着问道:“敢问江晓梦大人官居何职?”
千家生暗自忖度:“说个王爷贝勒之类,怕是连鬼也不信;说个太监总管之流,又实在惹人耻笑。但若说得官小了,张老儿未必就会怕他。”忽心生一计:“张老儿是武官出身,便说个武官。”便首:“多年未见,音信全无,最近道听途说,未曾眼见为实,我且姑妄言之:他官居侍卫统领,实受一品爵位。不知张大人可曾听说?”
张朝凤一听,心下大喜:“正是此人!”但脸上仍不动声色,道:“略有耳闻。只是不知他使哪般兵器?”
千家生想:“刀枪剑戟,不足为奇,便说个其他,唬他一唬。”遂道:“说起他使的这般兵器,非枪非刀非剑非戟,纤纤一指粗细,微微二尺长短,非金非银非铜非铁,采集日月精华,秉承天地灵气,山野中生,自然间长,秀外慧中,表坚中空,实乃凡人不常用也,却能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而不血刃,百步开外显身手而不劳力,端端的历害非常。”
他一番描述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莫说别人,便是他本人亦不知所指何物,只为了贪得多说几句,捞得一半个时辰,好教曲玲珑走远,脱离这虎口之地,不料张朝凤却喜不自胜,暗道:“似此还能有假?”
原来朝庭之中侍卫统领江玉章确是官居一品,权倾朝野,凡入宫闱无须通报径可面圣;每遇要事亦不必请旨可自行决断甚而先斩后奏。不是这般,张朝凤能惧怕如斯?江玉章所使的兵器,确为常人少用者,乃弓箭也;可同时并发四箭,各指所向,其势锐不可当,能穿金断玉入墙遁地。“雷霆箭”之名便由此而来。不想千家生误打误撞,竟与其不谋而合。
张朝凤立起攀结之念,施礼道:“千兄弟真名人不露相!怨张某福薄,不曾得识尊颜;今日拜会足慰平生。”
千家生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张大人日后见了我这位朋友,还望代传问候。”张朝凤也恭维道:“一定,一定。”
在场众人早听出千家生那番话破绽百出,而张朝凤却信以为真,心里不禁暗笑,均想:“这张朝凤定是想升官想疯了,此等儿戏之言尚且分辨不出,岂可称‘神捕’?徒有虚名罢了。”只听他俩在那里只顾攀亲结贵,絮絮叨叨称兄道弟好不热情?便似婆媳间闲叙家长里短,无聊透顶!而千家生趆说趆离谱,趆说趆荒唐,全无半点正经。有人便一时把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一引诱,众人再也忍俊不禁,“嘻嘻”“哈哈”顿时笑作一团,笑声中夹着呼喝叫骂之声,趆发吵闹了。
张朝凤被这笑声弄得莫名其妙,暗想:“这小子莫不是在骗我?须再试一试。”便道:“千兄弟年庚几何?”
千家生也是一时大意,撒谎撒得过了头,顺口道:“春秋更替,寒暑往来,却也难穷其尽。”
张朝凤一惊:“这是什么话?”又问:“那江晓梦江大人年庚几何?”
千家生道:“江大人子午年生,在下庚申年生,长我两岁。”张朝凤哭笑不得:“这不等于没说?”耐着性子又道:“据在下所知,现任侍卫统领大人不过五旬,何言难穷其尽?”
千家生道:“正是五旬,正是五旬,一时事忙竟忘了……”一紧张不知如何措辞以叙下文。
忽听众人丛中一人说道:“这江晓梦之名,怎地听起来这般耳熟?”
千家生闻言,趁机转开话题,向人群中说话的那人道:“这位仁兄果然好见识,这江晓梦确然曾在武林中显赫一时,当年家喻户晓谁人不知?”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千兄弟此言差矣!在下所言耳熟并非指此。这江晓梦三个字,怎么趆听趆象张朝凤?”
众人听得,大笑开来。本来这“江晓梦”三个字就是千家生在和张朝凤对答之时,灵机一动,依着“张朝凤”三字杜撰而来。此时被人一语道破,竟一时语塞怔在当场。
张朝凤闻听此言,观千家生如此神色,料知上当,顿时气血上涌,脸色铁青,指着千家生骂道:“匹夫安敢欺我!”伸手前探,便向千家生胸口抓去。这一抓力道极猛,卷起呼呼风声。
千家生不敢出手格挡,上身微侧,将这一招避过,暗叫好险,却笑道:“张大人才然和我称兄道弟,仁爱有加,怎地说变脸就变脸?莫要听信闲言,坏了兄弟和气。”谈笑间不敢怠慢,跟着单手递出,向张朝凤手腕斩落。
张朝凤冷笑一声,回腕反扣;千家生一斩未尽,忽见对方招数奇变,大吃一惊,这一斩下去,等于将脉门送给了敌人!倘若硬力收招,胸前要害势必全盘暴露。情急之下,脚底挫动,直直地退后三步,急摆个护身架势,横竖求个自保。
张朝凤一招落空,趁势抢攻,双掌齐出使了招“力拂水路”。千家生哪敢硬接?抽身后退,倒翻了两个跟头,闪出店门,转眼便在两丈开外,叫道:“来来,这里宽阔,我与你决个雌雄!”唰地亮出一支软剑,斜引指天。
你道他身无长物,何来此剑?原来,他那一根腰带便是一条虎皮剑囊,这支软剑便藏在其中。
张朝凤嘿嘿笑道:“这般便怕你不成?”和身纵起,脚未点地,单掌便向千家生劈去。千家生仗着手中利刃,全然不惧,剑尖一抖,直向张朝凤掌心点去。张朝凤手腕一翻,避过剑锋,一掌又向千家生胸口拍去。眼看拍到,千家生回剑不及,轻轻一抖,剑尖突弯,又指向张朝凤的掌心。
张朝凤大惊,急忙回招,只见那剑尖倏地伸展,依然指向他的掌心,不由暗暗叫苦:“这小子的软剑神出鬼没,似此相斗下去,他倒以逸待劳,反占了上风。”
原来千家生这支软剑乃纯钢所制,韧性极好,运行之间全不费力,只须力道拿捏得准,则可随心所欲任意施为,虚实不定攻守俱备,让人实难捉摸。
张朝凤几番发掌抢攻,然则对方的软剑如影随形地不离他掌心左右,一时倒也颇难得手,心道:“须卖个破绽打落他的利刃才是!”言念甫动,双掌齐出,胡乱舞动,却故意将胸前门户大开,佯装不觉。
千家生哪知他此番心思,果然中计,一见大喜,挺剑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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