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予纂刻灵魂的父亲》

作者: 良人_望书归 | 来源:发表于2020-07-22 14:24 被阅读0次

    《给予纂刻灵魂的父亲》

    作者:海

    父亲有很多奇特的爱好,各式各样不起冲突。但他最为喜欢的,非纂刻莫属。

    若是问他喜欢什么,就会指指客厅那个精致的玻璃柜和属于他的一方小角落——他把现在刻章的地方设在客厅一个靠墙的角落,勉强可以放一把竹板凳和一个木柜,柜子那平整光滑的顶端被他当做桌子用。摆在这的原因是父亲想在休息时间看看电视,在他看来,工作和娱乐,两者并不相冲。

    父亲年轻时就喜欢纂刻。

    一直记得,小时候,每逢周日他总要来敲我的房门,两眼放光地邀我:“走,逛集市去!”我也是极乐意去的,集市上总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泥人,蝈蝈,斗蛐蛐,糖葫芦......。

    集市上他远远看见卖寿山石的摊儿了,就像极了见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怕别人抢先一步把他的好东西抢走。他常常激动得无视任何障碍向前冲。撞翻了摊子,碰倒了人,惹得人转过身指着他的背影大骂,他也只是回过头大声吆喝一句:“对不起!”

    他总会强行把我拉过去,问我:“你看!好看不?”我对石头不感兴趣,只敷衍:“好看,好看。”然后缠着他给我买糖葫芦。

    父亲挑了满意的石头回来就要进他那“书房”里去好好研究研究的。这书房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摆满了书,架着亮堂的台灯,拉着帘子的,学问人待的地方。反而,是他简陋狭隘的卧室。他一直想有个书房让他写写画画,于是在偶然间开启了他的卧室改造计划:把床移到一个小角落去,靠着墙勉勉强强摆一个“书架”——一个用废木板,钉子组装的一个简陋小玩意,还有一个他自己搞了好久,甚至还“升级”到5.0的一个柜子。他为了节省空间,特地把柜子改成了矮柜,下面可以放东西,柜子的顶端当桌子用。

    当我问他为什么不再额外做个桌子时,他涨红了脸,孩子一般嚷嚷着回答:“我的柜子顶端那么平整,还要添什么桌子?不用白不用。”现在想起还是感觉好笑,父亲做个柜子也好像是钢铁侠在升级盔甲,从马克1升级到马克5一样。

    他的“5.0柜子”顶端摆一个旧台灯,找一张白纸,端端正正的写了两个大字:“书房”,然后贴在门上,郑重其事地指着房间说:“从今天起,这里不仅是我的卧室,是我的书房,不敲门谁也不能进来。”

    我和母亲都觉得父亲像个孩子,答应他的时候很敷衍。他又不高兴了,回“书房”去写了一张“合同”,讲的就是他的书房,要我们签字画押。看到我和母亲都写了名字上去,才放心大胆的回“书房”去把“合同”贴在墙上。要是没有遵守规定,他就理直气壮地指指墙上挂着的“合同”,说:“瞧瞧,瞧瞧。当初是谁那么爽快的答应我的来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看他平时一蹦接三跳的,活泼的像个孩子。但是若是拿了刻刀开了灯,他就像是一尊雕塑,唯一的动作就是用手中的刻刀在石头上划动。我问父亲:“刻那么多干嘛呀?”父亲就会一脸严肃:“这不是刻!这是在跟石头聊天。”我不相信,那么冰凉凉硬梆梆一块石头,怎么会说话?再说了,父亲刻章时连头也不抬一下,就算你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大喊,他也耳聋了一样置之不理,这样怎么说话?心理沟通吗?但要是你凑近点,仔细看看,你一定会为之惊艳的。

    汉字铿锵有力,人物栩栩如生,仔细去看看人物的脸,就跟活了一样,双眼有神,目光有时柔和有时锐利,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父亲几笔勾勒出这张脸来,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谁的灵魂凑上去了呢。父亲说:“石头本来是没有灵魂的,要纂刻师赋予它,才算成功。这时它已经不是石头,不是印章了,它是人,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了。”我并不怀疑这句话。我每次拿着父亲的石头玩,在他的成品里,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从石头射向我。我知道这不可能是心理作用。因为几乎所有人,看了他的作品,都不会质疑他的作品毫无灵魂。

    但是那些,父亲没有雕刻的石头,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从上面来的目光。真是奇了!难道父亲一言不发,甚至头也不抬一下就是为了能给作品注入完整的灵魂吗?难道父亲的刻刀有魔法?难道父亲...我常常遐想父亲能创造灵魂的“神功”。我去问父亲,他是不是神仙转世?他笑笑说,不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叫熟能生巧。很多时候,门道都是你自己摸出来的,听别人讲不能得到什么深刻的见解。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闪着光,神情让我联想到他某一个作品中的那个眼神坚定的战士。

    父亲刻章时,就像是在安抚婴儿。他从来不重重的刻一刀下去,总是刻出一个轮廓,然后一遍一遍的勾勒,若是哪一笔稍微歪了一点点,他都要吓一跳一样收回刀,仔细思忖如何挽回。他从来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即使是几乎没人会注意的小缝隙。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他刻出的作品才有那样真实的面部表情,汉字才会那样的工整。

    他要一遍一遍的修,力求完美,从不会潦草地刻完第一遍就拿去交差。要是一直不满意,他会一直修改,直到作品的“魂”充分凸显出来,才罢休。他从不以速度为旨,有些作品甚至需要半年的时间去追求完美。这点,是很多雕刻师都无法做到的。但是父亲做到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的作品那样栩栩如生,铿锵有力吧。

    他也爱创新,讨厌那些老套而又死板的传统。一位外国友人曾拜托他帮忙刻一个姓名章,作为她的60大寿礼物。外国友人的名字叫瑞贝卡,父亲不止刻上了这三个字,在”贝“字旁边巧妙地设计了一个”60“。母亲觉得不大好,怕会有歧义,但父亲满不在乎:“你懂什么!这叫创新!要是人人这么死板的一个字一个字刻,还要它干嘛?“父亲的口才着实好,母亲常常让他”套路“得无言以对。

    是的,这个内心仍然只有五岁的”小男孩“已经长出了数不尽的白发了。但是他从未放弃纂刻,毕竟它是给予纂刻灵魂的人,他不能,也不会半途而废。客厅里的那个小角落里的柜子那个都是父亲按照曾经“柜子5.0”的样式用钉子钉的,他拒绝到我们家的书房去纂刻。他是这么说的:“都不是我自己搞的,没意思,没意思。这个角落挺好!”

    这些年来父亲不仅给予了石头灵魂,也做着我人生路上的引路人。他以手中的那把刻刀,刻画出美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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