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下乡时去的那个地方很穷,名叫小荒沟,WG时不知是哪个见过世面又有点权利的人一拍脑门,就把这个穷山沟弄得光鲜了,给它起名叫红卫X队。
刚下乡的头一年与在城里无异,吃着商品粮,每个月还有固定的生活补贴。二十几个男女同学住进新的红砖瓦房时,户里花了四元多钱,给西屋东屋各配上一个竹批子外皮的暖瓶。因为刚到乡下,一切都很新鲜,对集体的东西还都有点爱护意识,所以这两个暖瓶就平平安安地存活在某个同学的箱盖上。
但那时的我们少有人喝开水,渴了一个瓢伸进水缸里,舀起半下子,仰起脖咕咚咕咚,咂咂嘴甜丝丝的。那时候的井水夏天喝消暑,冬天喝带点温度,任你怎么喝,喝多少,从没有人跑肚拉稀,也没听谁说过肚子疼。都说喝这凉水比喝开水过瘾,所以那个暖水瓶知青基本不用。
集体户成员的父母在一个单位,单位派有带队干部,姓李,五十多岁,秃顶,小个子,两只小眼睛,没事总在那一个劲眨巴,好像里面藏了太多智慧要往外跑,他要关上眼皮进行阻拦。
这个带队干部是“运动健将”,因为心够黑手够狠,被某头赏识,就从钻探工人提拔当了干部。
他的权力也不小,管着在同一个公社四个大队的单位子女的集体户。按理他应四个地方流动进行巡视,但那三个集体户是老户,已经不吃商品粮,也没有生活补贴,顿顿大饼子青菜汤没油水,所以他久住沙家浜,几乎就长在我们集体户。
不知是年龄大,还是要摆谱,他总弄个大罐头瓶子,里面捏两撮茶叶泡着,有时看着那水和白水一个颜色,他还一次又一次地往里加开水。这两个竹批子暖壶就成了他专用物品。
烧水也是用大灶,一天一个张姓同学忙着做饭,暖水瓶里没加热水,把那个带队干部惹着了,他拿出一家之爹的威风,说张姓同学目中无人,连开水都不肯烧一锅。张姓同学懦弱不敢还嘴,只是委曲地掉眼泪。
我们都知道那天没有干柴,火蔫蔫地不旺,她一忙活就把开水这事给忘了。李干部平常像个老太爷似的指手画脚,真有大事时又狗屁能耐没有,与生产队打交道的一些事都是我们自己出面。李干部的表现不地道,加上他吃在集体户,住在集体户,消耗的都是我们的粮份儿,还不掏应该上交给集体户每顿的四两粮票一毛钱,有几个男同学就想要整他,把他撵跑。
男同学里有个姓季的,他爸是原来单位的党委书记,WG期间领教过李干部的厉害。季本就对他心怀怨恨,见他还在集体户里对一帮知青吆五喝六的,终于按捺不住,要报复这个獐头鼠目的小老头。
季同学很有号召力,十几个男生都围他转。他说我们来文的不来武的,用打嗝放屁这些招也能出出气。
时值秋天,满地大萝卜。李干部住在东屋,秋冬固定睡炕头。到了晚上,挨着李干部的男生开始轮班,值班的人要求睡觉前必吃半拉大青萝卜,再喝点凉水。年轻人,累了一天,躺炕上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炕热一作用,打萝卜嗝了,偶尔还有其它副产品冲撞而出,熏得李干部翻来覆去烙大饼。
一天两天还能对付,本就不干活晚上入睡困难的李干部受不了了,训斥男同学说,你们是不是有意的,为什么天天睡觉换人换地方呢?
季同学说,李叔啊,你知道天冷都爱睡热乎地方,我们怕打架,只好轮班了。
“为什么睡我跟前的人都打萝卜嗝放萝卜屁?”季同学说,打嗝放屁这事谁能管得着?
十几天过去,这个李干部真的偷毛驴拔橛子,走人了。他偶尔还过来,大家客客气气,也怕他回单位去打小报告,给自己的父母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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