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随着气温的降低,朋友圈里很多人在温暖的房子里伸长脑袋等,等透明的玻璃窗外一场姗姗来迟的雪。等雪的多是文人雅士,他们喜欢的是天然一色的素净,是风韵雪舞的浪漫,是一些憧憬,是一些怀旧……他们饱满的文字就像水快开了吵着闹着等着一双手提起 ,来揭盖…… 等不及了的便借来北方或“过期”的雪来过过干瘾。
“瑞雪兆丰年”,是农人的期待,对未知的来年的期待。瑞雪是不是真的兆丰年?不记得了。但我是真的盼过下雪的! 小时,下雪了,寒假近了,过年也就近了,像我们这种半百同龄的人,大都明白那时的我们对“年”期盼的用意和渴切。 长大后也盼过下雪。冬天,是挣钱的好季节。
那时我和老公会两点左右起床挑了先天从藕贩子手里批的藕到河里去洗,洗藕的人很多,为了占个好一点的位子,最好是水缓,不至于把浮藕冲走。水位不能太深也不宜太浅。太深,水会从长筒套靴里灌进去,双脚在湿靴里浸一天会泡发得惨白惨白麻木麻木的;太浅了呢藕又浸不湿,干巴巴难洗也洗不出色水。色水不好,没有看像是不好卖的。越是不俏,卖的时间长了,或是晴天白藕变黑就更没人愿意要,自己吃不完,就只能贱卖了,有时起一个大黑早,不说挣钱,有时还要亏。当然进藕时选捆也很重要,挖藕的人打捆时都会把小藕、藕根捆在中间,外面包的“面子”都是大并且没有挖断的好藕,稻草两头捆了,不里手的人是分不出好藕孬藕的。洗藕的地段最好水下面是卵石打底,洗藕的次数多了,水底尽是淤泥,一洗就泥水直泛,怎么能把藕洗干净,就算藕上淤泥洗净了,你也必须涉水到深水处用称盘一次又一次舀些清水淋在菜蔑篮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藕堆上冲洗一番。当然码也得码出看像,好的、大的码上头,小的、挖伤了的码下面,不光码藕有技巧,洗藕更是马虎不得,洗的工具一般用稻草,也有的用那种纤维网袋割成一块一块揉成团,手法轻重缓急也有讲究,力道轻了洗不干净,重复洗慢了手脚;力道重了,藕会断,断了的藕是要掉价的,一支完完整整的藕不但价钱好,而且可以大大小小一次性卖出去。那种又大又白最好卖了。价钱好,脱手也快。有时一起水,就有坐摊贩子问价收购,这样可以早些进了泥藕下码头搭船过河挑回家去,也可以趁早再进几捆藕洗了零卖。基本上我们复洗的次数不多,等到把藕洗完,天就快亮了,我必须乘渡赶紧回家浆衣洗服,生火做饭,喂猪喝狗,照看女儿,同时把先天没卖完,或者散捆后中间那些不嬲筛(不好)的藕根、烂藕刷洗干净用大高压锅适量放点梳打一锅炖了,婆婆送碗,前屋送碗,后屋送碗做点小小人情。偶尔我也会拿好藕送人,但也仅仅两次。且两次都没送出去。第一次送给老公的战友。
也就是年底那天 ,在菜市场碰到老公战友,战友送我们一条大草鱼,老公送他一支好藕。第二次是四姐夫来家,那是我们和公公婆婆还有六哥住一起的时候,姐夫回去时,我洗了一支好藕准备送给姐夫,六哥见了,立即从屋里搬出一捆泥藕来送姐夫。六哥是藕贩,我们的藕大多是从他手里进的。姐夫拒绝了我们的赠送,很轻松的拒绝。可我居然无法拒绝,拒绝姐夫眼里以及嘴角流露的轻视。
洗一个冬季的藕,勤快的,里手的能挣个千多两千呢。那时的钱多值钱啊!
那一年大年没有三十,只有二十九,我和老公二十八卖了藕回家早,便把雪地里的菠菜扯了,扎成一把一把的,因为天寒,那菠菜被雪一压,又经水一洗,叶子都熟了,幸好,菠菜的菜根很好,颜色鲜红。我和老公商量卖了这担菠菜,买些年货只等过年,谁知第二天雪更夸张,大朵大朵密密麻麻,眼前看不清眼前,那天洗藕人的不多,不知是雪太大还是要过年了。谁都知道,过了上午,下午街上人就不多了,打年货的都回家了,一担藕卖不完总不能把它挑回去自己吃吧?一担洗过的藕伤了表皮别说留到年后,就是过一天半天的也变色了,等年过了,这藕还有人要吗?
初生牛犊——我和老公傻呼呼的,居然还进了两捆藕,因为年底了,也或许是六哥照顾,那两捆藕不仅比平时价格稍微便宜一点,藕也出奇的粗壮,那天是我们卖洗藕历程里创下的一个奇迹,一担藕我们居然挣了将近一百块,并且上午就买完了,连那一担冻熟了的菠菜也只剩了两把。 早上,后头屋里的邻居叫我回家,我说,两担呢,又是藕,又是菠菜的,他一个人照看不过来。 “你还是回去吧!你家梅梅一个人在家……”邻居欲言又止。
“不呢!我家娘在屋里,我昨天拜托了她的,讲好我今天会宴(宴,迟的意思)一点回去。” “你还是回吧!” “卖完就回去。不怪我多嘴,讲得直,你家娘根本就冇探起咯回事。你屋里梅梅棉衣都不穿在雪地里跑,一双棉鞋打得浇湿,脸都冻紫了,你还不回去,等下莫搞得小伢几感冒,药费都划不来。”
回家,女儿果然衣着单薄,鞋袜尽湿。脸和嘴唇乌紫。给女儿换衣换鞋袜时,我讨好地冲婆婆笑:“妈,你猜我们今天挣了好多钱?”
“好多啊?总冇得一百日?”婆婆不置可否。 “妈妈神奇妙算,我们真的挣到差不多一百块呢!”我继续讨好地笑,“妈妈,你看我的手啰!”我把一双失去知觉红肿得连给女儿扯鞋都弯曲不了的手伸到婆婆面前,“妈妈你看我的手肿得好大哦!”我期待婆婆一定会附和我说天气如何如何冷,我想象婆婆会叫我坐下烤烤火,我甚至想入非非……”
“何海肿啰?”婆婆看都不看,“你有咯壮(胖)么!” 其实那时的我根本就不胖。 今年的冬天,阴雨已经好几天了,温度一天比一天低,人们期待的雪还没有要来的意思,等雪的人一定着急了吧?我也在等,可我等的不是雪,而是天气放晴。树上的鸟雀,地缝的蚂蚁有没有也在等?跟我一样等着天晴呢?
今天,选片组的一个女工的手机掉了,有人作证说看到外地来的劳务工捡了,失主找劳务工要手机,劳务工说没捡。工衣柜检查了,宿舍也搜果了,没有找到手机。我看到一男一女还在逼着那个三十来岁大脸大块头的劳务工,要她交出手机。被逼的大块头红着脸淌着汗不申辩也不愤怒 “你真的看到她捡手机了吗?”我问那个年长的劳务工。
“不是我们看到,是正式工。手机是她捡了!有四个人正式工作证。你交出来,交出来就没事了,不交就等派出所来人!”男的是劳务工管理,他原本坐着,看我说话,就站了起来,表情严肃。
“你捡了没?捡了还给人家就是了,又不是你偷的,没事,还给人家就好!” 没容大块头说话年长的劳务工坚持“就是你捡了!你还给人家,别人的东西我们不要!”年长的劳务工边说边粗暴地推搡大块头。大块头任凭年长的推搡摇晃。
进了工衣室,大块头开了衣柜。 “你捡了吗?”我问。
“我没捡!我换鞋,鞋掉了,被那个女的踢到这边来,我就弯了下腰……”
“她说她没捡。”我对年长的说。
“她捡了!我是她婆婆。她跟我十四年了。她这里不清白!”年长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捡了就还人家吧!一会派出所来人就不好了。你不过捡了一个手机 ,还给人家是做了好事!” 我说。
“你不拿出来也行,反正有人作证!”男的跟了进来,“派出所一样可以定你的罪!”
“你先出去。”我对男的说。男的出去后,我问大块头:“你的鞋掉哪?这里吗?我拿扫把扫一下,看下面有没有。” 年轻人立即四脚趴地,侧着脸往工衣柜底缝瞧:“在呢!阿姨,在下面!” 我立即拿来扫把,扫来扫去,垃圾扫出来一些,就是没有手机,于是我又跑到另一边去扫。 “在那,那呢!那边,过去一点!”胖姑娘一直趴在地上。
终于把手机扫出来,我丢下扫把喜冲冲跑上楼去,把手机交给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组长。下来时,我看到大块头落泪了;“我说了我没捡!”
“找到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上班去。”我拍了大块头的肩膀,年长的还欲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是我扫地时扫出来的!上班去吧!” 我说。
冬天了。外面冷。雨还下着,下了些时日了,何时会晴呢?枝头的鸟雀,地缝里的蚂蚁都在等,等日出,迫切的心情比等雪的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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