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

01

今年伊始老家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中午一觉醒来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看见了雪，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一边推着老刘一边欢快地喊“下雪了！下雪了！”老刘刚刚睡醒，懵懵地盯着窗外，

“原来雪是这样的啊。”

乌沉沉的天空向地面汩汩地倾倒着雪花。老刘趴在落地窗上，整张脸几乎贴着玻璃，呼出的汽凝成一片水雾。

“你干嘛这样贴在玻璃上，像个傻狗子！”

“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雪，兴奋嘛。”他憨憨地笑。

“光这样看有什么意思？等雪小一点了，我带你出去玩儿！”

暖气把屋子烘得暖暖和和，我和老刘取了蒲团和小方桌，拿了甜饼干和热茶，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属于我俩的下午茶。

茶水的热气伴着香味袅袅升起，在我脸上熏出了两片红晕，老刘也懒懒地，“你们北方人真幸福，冬天家里这么暖和，还有这么好看的雪。”他出神地盯着窗外，“要是我每年都能看一次雪就好啦。”他喃喃地说。

“你要是想看，我每年都把你带回来让你看！”我郑重地向他承诺。

“不可能了，你是知道的。”他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长长的睫毛都掩盖不住他的哀伤。

我看着他剪得极短的头发和消瘦的身体，心里一阵绞痛，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低了头，尽量装出一副欢快的嗓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每年都带你回来看雪！”

老刘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

屋外的雪一刻都不消停，仿佛在为老刘开一场音乐会，一会儿激情澎湃，被风裹挟着四处飙扬却又骤而直落；一会儿又低婉平和，在空中洋洋洒洒。

屋外的雪花与屋内的暖茶，我想时间要是能定格在这里就好了。

等雪稍稍小了一些，我拿来棉衣和手套，一股脑儿丢给他，“快陪我出去玩雪！”

开了门出去，我像一只撒着欢儿的狗子，在雪地里疯跑，可是老刘，却悄无声息地躺下了。

我心下一惊，急得就要哭出来，跌跌撞撞走过去，声音颤抖着问他“你怎么了！”

“嘘，让我在雪里躺一会儿。”老刘闭着眼睛，平静地说。

几分钟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盯着我，目光温柔得仿佛要融化整个冬天。“原来我把你吓成这样啊？”

“你都倒下了！我能不害怕吗！”我几乎委屈地向他喊。

“对不起。”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样的沉静温柔，我曾经有多少次沉醉在他的声线里。

“一个对不起就完了吗！看我不打死你！”我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地上捧起一堆雪，对着他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事实证明，一个活蹦乱跳的女人，在面对一个瘦弱的男人的时候都是毫无招架之力的。不一会儿，我就被老刘按在了雪地上。

“怎么样？服不服！”兴奋让他惨白的脸上也出现了几丝红晕。

“服了！服了！”我连连求饶。

看我不再反抗，他也一下子跌在我的旁边，我俩就那样并排躺着。

“你什么时候走？”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只要有雪我就不走。”他躺在雪地里，鼻子红红的，嘴巴却忍不住笑。

看他笑得一脸满足，我突然鼻子一酸，赶紧闭上眼睛，却也没能制止眼泪从我紧闭的双眼大滴大滴地流出，砸在地上，融化了两片小小的雪。

他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于是翻身侧躺着，认真地看着我，“不是说好的不哭吗？”

“我是说好了不哭，可我还答应过我爸妈要好好学习呢！你看我做到了吗！”说到这儿，我再也憋不住了，索性哭出声。

他不说话，静静地陪我躺在雪地里，半晌，有一颗小小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悄悄地流下，“我饿了。”他说。

我哭得更厉害了。

02

那场雪结束后，连着一个星期的好天气。

第一天，雪还在。

第二天，雪还在。

第五天，雪化了。

我开车送他去机场，一路上我俩没说一句话，可我的心一直像有根针穿着那样酸楚和痛苦。

到了机场，我强装镇定，替他取好票，办了托运，终于，在他像以往一样亲我的额头与我告别的时候，我崩溃了。

我不顾周围拥挤的人群，死死地抱住他的胳膊哭喊，“求你了，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可以照顾你，我做什么都行，你就让我跟你多待几天吧！”我哭得发抖，把这几个月来的悲伤和压抑全都哭了出来。

我管不及别的，只能像抱住最后一线希望那样，拼命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求你了！求你了！”我的身体发麻了，早已感知不到身边的人来人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

“不可以。”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坚定，但里面分明包含着莫大的悲哀。

“你现在就回去，不要再管我。”他流着泪，狠心把我的指头一根一根掰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眼泪铺满了一脸，想喊他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要过安检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过了身，流着眼泪的他想要跟我说什么，可话还是梗在了喉头，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就这样走了。

可是，我分明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分明听见他用一贯温柔的声音对我讲，

“你要好好的。”

从那之后，一个冬天再没有雪。

03

七月九号，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

“老刘送了礼物给你，快来取。”

听到“老刘”这两个字，我的心立刻撕扯起来，但不管怎样，我打算先去看看。

“这个小猫是老刘三月份订的，特意嘱咐我挑最乖的一只留下来陪你。”

我看着眼前长着圆圆眼睛的金色小猫，眼泪忍不住簌簌滚下。

以前他总说迟早要给我养一只小猫，原来，他并没有忘记啊。

开车载着小猫，我把它带回了家。

妈妈见我带了一只小猫回来，马上怒气冲冲地质问我怎么不经她的同意就弄回了这么个麻烦东西回来。

我只说了一句，“是老刘给的。”

她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就说“我看这小猫真可爱，养在楼上的小卧室也挺好。”

“那，给它起个名字吧？”

“叫小雪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奇怪，明明是只金色的猫，为什么要叫小雪？”

我低着头，笑而不语，因为老刘之前说过，

只要有雪，他就不走。

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