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去世后,满福哥在这个世上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记得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每一次爸爸去果园里干活总会带着我。而只要满福哥闲着,他就会来到我家地里一边帮爸爸干活一边闲聊。其实他和我爸是同龄人,比我爸还大两岁,只是因为他们家辈分小,所以他还把我爸叫爸呢(我们这边的人都把“叔”叫“爸”)。
他为人很好,每年中秋节和春节的时候,总要带着自家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去看望村里年纪大的老人。我就曾经在爷爷奶奶家见过好几次。不过他脾气很怪,爷爷奶奶留他在家吃饭,他从来不吃。
“妈,满福哥还有个儿子,你知道吗?”当天下午,我一回家就把这个天大的新闻告诉了家人。妈妈也很吃惊,便又去问爸爸。爸爸边吃饭边说,“我好像听他说过,那年他到山上干活,遇到一个山里的女娃。那边山里人生活很苦,满福把自己在那边挣的钱全给了那家人。人家爸妈答应让满福把女儿领走。满福还带那个女的在城里干了半年活儿呢!”“那我咋没见过?”妈妈追问。“那女的没跟他回来,好像是那边的她哥在山上干活时出意外了,她一走,他们家就没人了。所以,那女的又回娘家去了。”“我猜,是人家知道满福家的情况后,不愿意来了。”妈妈插嘴说。“这就难说了!满福每年收完麦子,都会去山里看望媳妇和娃。不过几年前就听说,那个媳妇已经跟别人结婚了!”爸爸说到。
原来他真是满福哥的儿子!从那以后,我每次去果园,都会遇到他。他叫刘小龙,我和弟弟也就都跟着他爸叫他小龙。其实他比我大三岁呢,不过我的辈分大,叫他小龙也没错,可他爸让他管我叫姑,他就不好意思了。每次见面,他既不叫我姑,也不叫我名字,还像初见面时一样,直接就搭上话了。
有段时间,好几天我都没见小龙的面,也没见满福哥。一直很纳闷,坐在土丘上向那边桃林张望,一个人影儿也没有。难道他们都不在家?
终于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小龙出现了。他的左眼下面一块淤青,嘴角好像也有伤。“你怎么了?”我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他情况,他说他爸打他了,因为他想回家,他爸不肯,他闹,他爸就打他了。当时我们都很小,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不过,小孩子似乎也不需要安慰,很快,我们又开心地去玩了。
他其实平时很忙,满福哥经常不在家,所有地里的活就交给他干。他每次干完活才来找我和弟弟玩一阵,顺便讲一些新奇的故事。有一次,他到下午我们快回家的时候才从桃林里冒出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猜,我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们自然不知道了,冲着他摇头。他神秘地说:“昨晚,我爸让我和他一块儿浇地。我们两个一个从东边往西边浇,一个从西边往东边浇。当我浇到半夜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我们两神情紧张,他继续说,“我看到了一个黑影,我以为是我爸,叫了半天,他也不答应我。最后,我把手里的手电筒打开,结果他转过身子一摇一晃地朝着咱们祖坟那边走去了!月亮很亮,我一直看到他走到祖坟那边,突然就不见了。”我和弟弟听到这里,吓得脸色都变了,捂着耳朵撒腿往家里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待在苹果园里了,晚上天一黑就不敢一个人到院子里去,直到现在,我都害怕一个人走夜路。
冬天的果园,我一般是不会去的。因为那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了,可小龙还是会和他爸爸一起住在他们那个家。我也曾和弟弟去过他们的家,有一间和我们家果园里一样的砖瓦房,只是比我们的大一些,旁边还盖了小小的一间厨房,房子不远处打了一口井。那井里的水很甜,我们口渴的时候就来这里讨水喝。他们家里养了几只羊,一条狼狗,有段时间还养了几只兔子。除了地方小,比较偏僻,也比较简陋之外,当时我觉得还蛮别致的的。不过现在想想,这样的家,冬天那么冷,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呢?那时的我竟从来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冬天,我还是会经常见到小龙的。每天早晨,他从他家走来,一路上要从村子的这头走到那头,他每走一处,就要叫上上学的伙伴,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了。大大小小,走到一块儿,很是热闹。我们家旁边有一条小路,过了这条路就到了学校的后门,其实小路也比大路省不了几分钟的时间,因为学校离我们村本来就很近,可是小孩子们还是喜欢走小路,有意思!
这条小路只能容两个人并排通过,而且是一个陡坡,有七八米长。下雨的时候,泥泞不堪,根本没法走。可是下大雪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小龙提前准备一个麦草垫子,或者随便拿点柴草什么的,装进蛇皮袋里,扎好。他每次带一个人,坐在垫子上,脚一蹬,嗖的一下就下去了。他每次送一个人下去,自己再上来,再带另一个人下去。这是我最初的滑雪体验,新鲜而刺激。
可是,这样的快乐太少了,家乡的冬天,好多时候都是干冷干冷的,雪是那样的稀少!而且,少龙的学习生涯也是短暂的,他念书本来就比我们晚两年,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从此,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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