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回不去的，是故乡

下班坐在地铁上，回程大概1个小时左右，就和娘亲电话call，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或八卦或家长里短或人与人的是是非非。

聊着聊到了之前假期去看望奶奶，陪着奶奶吃饭，聊天.....莫名感叹，我跟妈咪说，“不是我大逆不道，只是奶奶早晚会百年后，然后，我对那个村子的留恋就少了，渐渐的，小时候熟悉的那些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也会慢慢不见了，真到那个时候，我可能再也不会回去那里了。”

娘亲说，“只有你慢慢长大，才能明白，故乡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回不去的，是故乡。”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从小就熟悉的古诗，从前背诵它或许是因为在人前可以炫耀两三分肚子里的墨水，或许是为了考试成绩上多和两三分，可现在，我才开始慢慢明白，那“相见不相识”是怎样的时过境迁。那孩童的“笑问”，在“老大回”的我的心里要折腾起怎样的波澜，或许我也会回以笑意，是要掩藏尴尬，掩藏难过，又或是掩藏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五味杂陈？

默默，娘亲说:回不去的是故乡。

从前特别羡慕那种电视里演的举家搬迁，四处奔波，历经沧桑之后重回故里。总觉得，那样的世事浮沉才能体会到故乡，体会到乡愁，才会热泪盈眶，才会老泪纵横。可惜我出生，成长都在一座沿海小城，虽说临海，可确确实实从没体会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是没有故乡的人。

大概是，人都是这样，总是羡慕并且渴望自己所没有的，无论那个事物是什么，是欢喜还是悲伤的调子。

大学去了外地，但也没有出省，每个假期都可以回家，所以也没有什么背井离乡之感。但无意中听到一句话，在心的深处有一瞬间的触动，“从此之后，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不禁沉默，是啊，再无春秋啊，因为假期是寒假和暑假，没有春假，也没有秋假。

春秋其意之一是“四季”，再无春秋，就好像是说再也没有故乡的四季了，不知道这是不是种暗示，还仅仅是我的脑洞开到了宇宙。

那时年少轻狂没有领略其意。

大学毕业后，我开始了所谓的“北漂”生活，也的确是“再无春秋”了。

可能是北京这座城市太大了，也太包容了，什么都容纳，什么都拥有，唯独没有故乡。有人说，因一人，恋一城，我不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情感，但是因人恋城，我是赞同的，恋得人多的地方，就是故乡。

书缝间，年画里，曾经的北京城是一座老城的古朴，是四合院的喧闹，是树影摇曳的斑驳......那是一代人，代代人的梦里故乡。这座北京城，太繁华，太急促，是很多人的故乡，是回不去的故乡。

小时候，被放养在奶奶家，东边一棵600年的古槐，西边一片树林，两片河。

记忆里，从胡同出来是一条土路，将近20年，早就变成了柏油路，坚硬，结实。那年干哥哥从大西边扫雪到东边的身影浮现在那年的寒冬腊月大雪之后，堂哥拉着我的手溜冰的影子重重叠叠，分不清是何年月；曾经笑着跑着拿着一个堂哥做的木头车（其实就是一根木头，两个轮子，难以称之为车）不亦乐乎，现在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豪华车却没有半点情绪；曾经黏在奶奶身边懂礼貌得和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打招呼，现在走在路上都看不见一个熟悉的影.......

高中毕业后，我就不怎么想回去那个我长大的小村子，纵使那个村子的人勤劳淳朴，纵使那里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纵使那里有我太多的美好和回忆......往往是，太美好，所以就禁不起失去，就害怕失去，就会胆小怯懦，然后逃避。若不是奶奶还在那里，我想，我不会回去了吧。

近几年过去，和奶奶说些有的没的，大多是她说着，我听着，应承着，她岁数已经太大，眼略盲耳略聋但不糊涂。不过我说话，她大抵能听见，本人说得话，就不一定了。三言两语，最怕的，就是奶奶跟我说，谁家谁家那个奶奶你还记得么，谁家谁家你大爷你还记得么？我不愿听，想装作自己没听到。因为奶奶的下一句一定是，哪天哪月，人走了。

人走了，就好像叶落树枯，最后的一丝生机都被抽离。

对我而言，每回去一次，就少了几个人，不知道回去几次，还剩下几个人。那些人，是我小时候蹦蹦跳跳喊着爷爷奶奶的人，是放学回来后给我零食的人，是我常常回去，都愿意和我多说话的人......但是人没了，就剩下了一座空城，没有人的城，哪还有故乡。

不是不想回乡，是故乡，回不去。

我跟妈咪说，“西边的大奶走了，奶奶说走的时候，儿女都不知道，就那么走了。那是个有点嘴毒的老太太，抽烟打牌都会。但是每次回去，都会跟我说，'呀，莉莉回来拉’。妈咪，你看，我每回去一次，就走了几个，都老了啊，然后我熟悉的叔叔婶婶也都老了，走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可能，再也不想回去了。”

妈咪说，你啊，慢慢长大，才能理解，故乡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其实，回不去的，是故乡啊。

长大，回来，后来，不是不想回故乡，是故乡，回不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