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找我25鹅06解救

01

        腊月二十五，雪后的早晨万籁俱净，铅灰色的天空倒扣在光秃秃的山道上。山脚下，小饭店里的收音机徐徐地播报着“警方透露，拐带男童的两名嫌疑人可能潜藏在闹市区……”一张木桌旁，俞生和蒙锐戴着草帽，披着蓑衣，一人吃了两个豆角馅的小粑。吃完了，俞生便挎上小腰篮，里面装着五个鹅蛋，两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上了山。

        山道很陡，先要拐几个弯，地上是黄土，路两边是屏风似的竹林，看不到人烟。沿一条大道直走，远远的看见前面有一排房子。俞生忽然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不禁悄悄地对蒙锐说：“这个房子，这个路，是不是有点像那个一窝村的样子？难道人贩子的窝点都是这么安排的？”蒙锐对叶碧莲案还有点印象，忙问：“谁跟你说一窝村长这样？”俞生岔开话题：“你反正也去过的，你说像不像？”眼见着那一排房子到眼前来，都是漂亮的小洋楼，可不是一窝村的土房子。蒙锐这时才微微一笑说：“不像！”

        俞生往前走几步，似乎在找一个众房子的视觉中心;找到了，他就大声吆喝起来：“卖鹅蛋，雁子浦的鹅蛋！”一边吆喝一边满地走，只见没一个人出来理他的。蒙锐走过来跟他说：“你这样空喊不行，这排房子门前都有车，说明在外面打工上学的家人都回来了，人都在家了，蛋也早该买好了。”俞生环视四周，问道：“那我们还要往深山里走？深山里的人家没这么富裕，不会买鹅蛋的呀。”蒙锐笑道：“又不是让你真来做生意，我们就是打探地形来的。刚才一路走过来，你脑子里有没有地图？要是现在一帮人抄着家伙追出来，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吗？”俞生细细揣摩他的话，小声说：“知道了。”

        两人继续向深山里前进。一路走，俞生一路留心周遭的景物，一道沟、一棵树都不敢放过。脑子里逐渐形成一大块立体的地形图。爬上一个陡坡，有下坡的摩托、村民擦身而过，数量也越来越多。蒙锐跟在俞生身后，此时示意他要吆喝了。俞生却拈着他小小的腰篮，发出几声蚊子哼，不大有底气;蒙锐小声催促他：“不要紧的，像真的一样说，快——雁子浦的鹅蛋——”

        “卖——雁子浦的鹅蛋！”俞生横下心一声吼，把自己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已经下了坡的村民都站住了回头看。

        开口无悔，俞生又一使劲补上一句：“又大又圆！”这句后挫力大，说得他向后一踉跄，蒙锐从后面撑住他，大嗓门一开震得俞生耳朵根疼：“一律五元一律五元！雁子浦鹅蛋又大又圆！”

      俞生想笑，又不敢笑，忙跟着喊：“又大又圆又大又圆！雁子浦鹅蛋一律五元！”

        蒙锐见俞生“不开窍”，况且自己都以为无人问津，也就毫不顾忌地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又大又圆个头啊！”见俞生脸上的笑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他的腰篮，一面抢一面骂道，“你家去家去家去家去算了吧，不要再现了！”俞生也急了，抱着腰篮框说：“你不要把蛋打碎了！”蒙锐索性一撒手，见俞生向后仰，忙把篮子又抱稳了，把俞生直往外推：“你看你有个什么用，连放鹅的奶奶都不如！扫地的阿姨吵嘴都比你放得开！你没去过菜市口，没跟小贩讲过价吗？”俞生急得直嚷：“讲什么架，我们家对着木头直接拿刀砍！”

      两人气冲冲地各自走到一边，互不搭理。山谷寂静无人，竹林遍布，说话声再大连回声也没有。两人又是朝僻静处走，蒙锐瞥瞥俞生，敲起腰篮，半试探半壮胆地吆喝道：“鹅蛋大，鹅蛋圆，雁子浦的鹅蛋五块钱！讨债的小鬼惹祸事，娇嫩嫩的公子又要嫌！”

        那俞生觉得有趣，也随手折了根枝条，敲在地上喊：“没人怨，没人嫌，雁子浦的鹅蛋五块钱！青壳子剥了白瓤子软，白瓤子咬开红油水咸！”

      “青壳软，红油咸，雁子浦的鹅蛋五块钱！”蒙锐一时兴起，低头接了一句，俞生趁势劈手夺下腰篮，带着笑声跑到前面去，“小孩吃了多考好，大人吃了多挣钱！”

        两人较上了劲，像叫花子似的摇着走，一路上一句接一句，欢声不绝，直到看见幽僻的山坡上，显出几行土房来。此时向四周看去，只见漫山遍野、房前屋后、竹下塘边，都围满了男女老少，正嘻嘻哈哈地叫好呢。

02

        “你们就是这样探到的路？”山脚下的旅社房间里，面对着桌上俞生默画出来的地图，支队长陈昭难以置信地问着，望着眼前的两个人。

        蒙锐嗓子都哑了，精神还好得很，跟大家说：“一路吆喝，一路探进深山，不仅摸清了路，连每家的人口都差不多摸清了。”说着拍拍俞生，“大家都是为了看他！人家模样好，声音也好听，还有人起哄，让他唱一段采茶腔呐。”

        “要是换成姚杭肯定舍不得回来——”俞生偷笑着嘀咕了一句，看了陈昭一眼，忙坐正了。

        正说着，文冠和杜仲从外面回来，文冠锁好门，杜仲上前汇报说：“终于有一个村民举报说，昨天下午看到过那个穿红衣的女人。”文冠也上前接着说：“没见到小孩和那个男人，但那个女人脚上穿的毛窝，应该就住在附近。”说着，他向那地图上一看，细细一想，指向一处，“应该就住在这个地方。”

        “那个村民在哪里？”蒙锐问。

        两个小将支吾了一下，杜仲小声说：“我师傅把他安排在隔壁那屋，和季青一起看着他。”

        陈昭听了，命文书朱缨去隔壁探望。蒙锐急忙问杜仲：“肖子云安排？谁让他安排了？允许他来是为了一些特殊情况的，谁准他干其他的活啦？”

        “人手不多，能用就用。”陈昭轻声道，“他这样的人才很少。”

        蒙锐听着，想了想，望了俞生一眼，俞生向他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对杜仲说：“叫他过来吧，我们规划一下行动。”

03

        白天的时间，大家规划好了整套方案。晚上六点钟，大家准时出发。二十多人的队伍，前后相互间隔打着手电筒，摸进山中。陈昭和蒙锐领头，肖子云紧跟其后，紧接着的是俞生带领文冠和杜仲，季青与朱缨协调后方特警。姚杭和两名记者跟在队尾。

        暮色四合，山间出奇的静。路仿佛比白天窄了许多，两旁紧贴着漆黑的竹林与山谷。蒙锐左手打电筒，右手持地图，在某地停下。远远的听见几声犬吠。眼前有一个平房黑黑的影子，看不真切。众人围在门前，蒙锐和子云贴上门板。陈昭敲门，方两下，手还悬着，子云一脚踹门而入。众人涌入门内，又纷纷涌出。屋内通黄的大灯一开，只见子云铐着红衣女人大步出来。蒙锐上前道：“带路！”女人虚弱地点点头。队伍向山下游走。那犬吠一声比一声急切。

        到了买主家门前，远远的，蒙锐叫县公安局的人把车开来等着，众人方敢上前。又是陈昭敲门，门内不应，那子云便破门而入，顿时屋中一片哗然：陈昭和蒙锐控制住门边一人，杜仲和文冠控制住屋中一人，子云和俞生分头冲向两间里屋：子云先进了一间，铐了那个摩托司机出来;俞生进了隔壁房间，见到满满坐在床边，一把夹了扭头就跑，却看见一个老头正抄着把刀从厨房冲出;他转头向后门冲去，迎面撞上姚杭，正巧又看见远处的车灯光，二人带着孩子没命地飞奔，对面的警察也下了车直扑上来，一连下来四五个人，俞生一个一个地认，终于看到季青和朱缨，才把孩子递过去。

        还未转身，忽然听见后头一声叫唤：“抓住那个个州人！”众人忙把抱孩子的两个姑娘塞进车，回头看去，只见十几个人，高举木棒、砖头，迎面冲来，山顶上众石齐发，顿时车皮上噼里啪啦地响。车门旁的警察尚不能脱身，车也没法开走，俞生急得莫奈何，只感到手被姚杭紧紧地拉着。一顿棍子迎头落下，两人一手护头，一手拽着对方，在门口僵持。

        两人像肉盾一般，护着其他人上了车。俞生把车门强行一关，大喊一声“快走！”拽着姚杭，向灌木丛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