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逐

（一）

“看，那个女孩要跳楼。”

一栋高楼下面，一人偶尔抬头，发现楼顶有个人，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露台边缘。

旁边的人话音未落，余磊人已经冲了上去，边跑边打电话。“周队嘛，这边有人跳楼，需要支援。”

余磊冲上楼顶，女孩正在安静的坐着，余磊不敢贸然走过去，于是慢慢靠过去，跟女孩打招呼。“嘿，有什么想不开的？ ”

女孩发现有人来，蹭的站起身来，接着就要往下跳，这可是一座10层的高楼，跳下去，肯定会没命。余磊见势不妙，立刻冲过去，女孩身体已经跳出楼边，余磊一个前扑，抓住女孩的手。 

女孩说，“你放开我，你救了我这次，能救得了我一生吗？ ”边说边挣扎着摆脱余磊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余磊说，“我见一次，就会救你一次！ ” 女孩抬头看着余磊，没有再挣扎，余磊趁机使劲一拉，女孩被拉了上去，喘着气看着也气喘吁吁的余磊。

轻生的女孩叫慕嘉，19岁，书读不下去了，早早出来打工，轻生前在一家便利店打工。 

（二）

夜幕降临，慕嘉走到一条胡同巷子里，手机拎着瓶酒，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大口的喝着酒，边喝边看左侧边那栋楼，看到那盏灯亮起来，慕嘉一饮而尽手里的酒，抡起瓶子就砸向三楼一户窗户，丁玲哐啷的声音伴着一声叫骂，哪个不长眼的？！ 接着户主人探出头来，原来是余磊。

余磊是一名警察，慕嘉自从被他救了之后就开始关注他，甚至跟踪他，偶尔还会搞个小破坏。余磊有所察觉，但发现是那个自己救过的小姑娘后，也没有放在心上。

慕嘉得意的笑了下，似乎是在挑衅。余磊看了她一会，不以为意，准备扭头回屋里。慕嘉住他，哎！余磊又转回头，只看到慕嘉随手从地上捡了片玻璃渣子，就往手腕上划去，鲜血顺着就淌下来。

余磊大骂一声，操！接着迅速转身进屋，出门下楼。 慕嘉看余磊下楼，转身就跑。但她哪里跑的过余磊。余磊追上慕嘉，拿过一叠纸巾死死按住慕嘉的手腕，连拉带拽的把慕嘉塞进车里，直奔医院。

慕嘉虽然就医及时，但仍然失血严重，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由着医生检查，包扎，输血。惨白的小脸没有任何血色，面无表情的一直盯着余磊。

等到医生忙完，嘱咐好出去，慕嘉问余磊，"真的每次都要救我嘛？"

"我不能见死不救。"

"救得了人，救不了心。 "

"人死了，心就更就救不回来了。"

门外，一个年轻女孩敲门，衣着朴素，长相清秀。

“小文你来了？那接下来交给你了。” “好。”

“你别走！你走了，我就把这管子拔了。”

“小姑娘，余警官一会儿还有事，我陪你一会好吗？ ”

“不行，必须他陪。”

女孩皱了下眉，脸色沉下来，“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要求余警官？”

余磊摆了下手，“好了，我留下。小文，麻烦你去趟我家里，安抚下我妈，帮她收拾下家里。”

小文愤愤的看了眼慕嘉，说到，“好。”

小文走后，慕嘉像是忽然来了精神，问余磊，“那是你女朋友？”

“同事。”

“你要一直看着我哦，不然可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我怎么能一直看着你，我还有我的事。”

“那我不管，总之你一走，我就……”慕嘉看了眼手臂上的输血管，又看了眼余磊，“我就拔了它。”

“可我总要回家啊。”

慕嘉一脸无赖的样子看着余磊，余磊皱着眉，说“你到底要怎样？！”

（三）

余磊家里，玻璃已经换了新的，一大早，余磊的妈妈就起床准备早饭，余磊起床后快速洗漱下，扒了几口饭就出门上班去了。 “妈，我局里今天事多，晚上可能回来很晚，你们不用等我了啊。”

“知道了，路上慢点。”

“哎，知道了。”

慕嘉也起床出来，宽松的睡衣挂在瘦削的身上，晃来晃去。

“阿姨早。”

“早，你醒啦？来吃点早饭吧。”

慕嘉是昨晚余磊带回来的，只告诉母亲这是个朋友，在家里临时住几天，余磊的妈妈很热情的接待了她，把她临时安排在书房里，因为昨晚已经很晚了，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就各自休息了。 趁着吃饭的时候，余妈妈打算跟慕嘉聊聊。

“你是余磊的好朋友？”

“是啊，阿姨。”慕嘉看到余妈妈一脸和蔼的笑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曾经她也会早早起床给自己准备早饭，满脸微笑跟自己说早些回来。

“怎么以前没听余磊说过。”

“阿姨，我们最近才认识。”

“哦，余磊这孩子从小就话少，朋友也少，你还是他第一个带到家里来的女孩呢。”

“是吗？那前些天不是有个小文的来过嘛？”

“小文？你是说那个余磊的同事？以前来过几次，都是跟一堆同事一起来的，单独带回来的，你是第一个的。”

“阿姨，您该不会以为……”慕嘉心里想说，该不会把自己当余磊的女朋友了吧，但又不太好意思说。

“呵呵，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我们这些家长不干预的。”余妈妈笑着说着，转身去厨房洗碗。

“阿姨，我帮您洗碗吧。”慕嘉喝完最后一口粥，拿着碗追上去。

“不用不用。听余磊说，你最近生了场大病，需要好好养着呢。再说你来这里是客人，哪能让客人干活呢，快放下吧。”

“阿姨，没事的，您让我想起了我妈妈，以前，她也总是早上熬粥给我吃。”

“那你妈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慕嘉说起妈妈，声音哽咽起来，“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可怜的孩子。”阿姨递过来一张纸巾，拍拍慕嘉的肩膀。

（四）

慕嘉陪阿姨从超市完成大批采购工作，俩人一起开始准备晚饭。

“阿姨，我以前从没做过饭呢。”

“做饭呢，其实没什么难的，你想做吗？” “想啊，阿姨你教我吗？”

“可以呀，你想吃什么？”

“我第一次做，先做个简单的吧，比如，番茄炒蛋？”

“好啊，先把番茄洗了切了，小心别切到手。”余妈妈边说边示范着。

慕嘉看了下就急切的接过刀，“我来我来，这个我会的。”

“小心些。”余妈妈把刀交给慕嘉，看慕嘉切的有模有样的，就去另一边开火，热上油，转身去冰箱里拿鸡蛋。 “哎呀，我们鸡蛋忘记买了。”

“阿姨，那我去买吧。”

“不用，我下楼去便利店先买几个，你小心切好番茄。” 余妈妈关了火，急匆匆下楼去买鸡蛋。

余妈妈走后，屋里一片安静，冰箱嗡嗡的声音听得格外清晰，慕嘉看着手里的刀，还有自己手腕处那道还没长好的疤痕，静静的看了很久。

“我回来了。”余妈妈为人很热情，平时儿子上班总是很忙，一个人在家也是很无聊。现在家里有了个人陪自己，开心了许多。

“阿姨，我番茄切好了，可以开火炒了吧。”话音未落，慕嘉已经转动了打火器，瞬间“轰”的一声，慕嘉只觉得耳鸣了一下，失去了知觉。

（五）

医院里慕嘉醒来，发现自己浑身缠着纱布，试着动一下，发现全身烫的要死，简直要爆炸。

护士走进来，“你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

“你完全不记得了嘛，你们家煤气泄漏，爆炸了。”

慕嘉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那阿姨怎么样，还好吗？”

“老人受到冲击摔倒，腰椎骨折，现在还在观察中，你受伤比较严重，全身大面积烫伤。”护士说着，给慕嘉倒了杯水。

慕嘉挣扎着要起身，“我要去看看阿姨。”

“哎，你别动，你现在这样子，只能躺着。”护士急忙按住慕嘉，慕嘉这样一动，感觉浑身更疼了。

“我没事，我必须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护士拗不过她，找来轮椅，带慕嘉去徐妈妈的病房。

余磊正在给妈妈削苹果，顺便给母亲讲笑话，余妈妈难得有儿子这样陪着，心情很不错。慕嘉隔着门看了阿姨，就喊护士姐姐把自己推走，但余磊还是看到了她。

余磊走出病房，叫住慕嘉。“以后你想死，我不会拦着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慕嘉抬头看着余磊，眼睛泪水慢慢积满，“对不起，这次我不是故意的。”

余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到母亲的病房里。

（六）

余磊以为，这次也是慕嘉的自杀，慕嘉的已经从自己对生命的轻视，演变成对自己的仇恨，以致于这次慕嘉寻死会连累到母亲，继续救她，就可能会危及到自己身边的人，难道这次救人真的救错了吗？

余磊脸色极差的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已经隔着门听到了门外两人的对话。

余妈说：“我想，你是真的误会那姑娘了。”

余磊：“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想继续生活下去，那是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

“不，你已经救了她。”

“妈，你这次受伤进医院，都是因为她，还有前几天我们家玻璃被砸，也是她，还有之前我在外面遭遇到的一些小意外，我猜大概也是她干的，她这是已经把仇恨转嫁到我们头上了，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其实你真的误会了。这次是个意外，是我不小心，出门前没有关掉煤气。”

余磊说：“即使这一次是意外，那之前总不是吧，之前她都是故意的。”

“每个人活着，都有念想，你救了她，却没有去了解过她，你只是强迫她继续活下去，却没有想过她是否活下去会开心。救人就要救到底，你为什么不试着去了解她为什么会想要轻生呢？”

“我有想请小文给她做心理辅导，可是她态度恶劣，直接把人家打发走了，我能怎么办。”

“人都需要对生活抱有期待，没有期待和快乐，如果你是别人活着的期待，那就不要轻易辜负这份期待。嘉嘉其实是个好孩子，你不该这样错怪她。”

余磊看着母亲，心想，我的老妈，难道你不怕这麻烦甩不掉嘛？

（七）

慕嘉裹着纱布，独自一人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屋，变得萧条冷落，桌子上蒙了一层灰，慕嘉放下行李，走到母亲的遗像前面，泪水又淌下来。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母亲临终前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却充满担忧的眼神，慕嘉至今如在眼前。

高考落选后，母亲一病不起，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离世而去，双重打击下，慕嘉不知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活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慕嘉从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母亲是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寄托。慕嘉曾想努力考上好大学，好让母亲过得不再那么辛苦，但是事与愿违，高考失败后，慕嘉整天郁郁寡欢，母亲长期辛苦工作，一人打两份工，体力不支倒下，慕嘉第一次感到无助，之后母亲离世更是给慕嘉巨大的打击，早日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或许能早日和母亲团聚。

慕嘉一个人坐了很久，泪水在脸上留下两道痕迹，走到窗边望了望，一步步走向天台，这次，应该没有人再来救自己了吧。 此时正值晌午，天空灰蒙蒙的晴朗，一切都很安静，楼下偶尔有人走过，从10层楼的高度俯瞰，都变得渺小无力。

慕嘉扯掉手上包裹的绷带和纱布，被烫伤的伤口瞬间撕裂，血缓缓的往外渗，慕嘉静静的看着，疼痛似乎也没什么感觉。慕嘉努力抬起腿爬上露台边坐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在手腕处又狠狠的划了一刀，血顺着手往下滴，慕嘉静静的看着，有些欣慰。

忽然一只大手猛地把慕嘉拉下露台，“看，你又被救了一次，死神不要你，你就不要挣扎了。” 慕嘉微笑着睡去，眼前浮现曾经的画面。

“你放开我，你救了我这次，能救得了我一生吗？ ”

“我见一次，就会救你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