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二十年同学聚会上,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在酒桌上穿梭奔走,相互碰杯,谈笑风生,我有些木然。不是无法融入,而是连大伙的名字都叫不上来,我能寒暄些什么?
对于学校,仅存的记忆,唯有那扇阻隔院墙的大铁门。我端着酒杯尴尬的立在一旁,有同学碰杯,就咧嘴一笑,仰脖干掉杯中物。但我喝的是白开水,酒是不敢沾的。为何不敢沾?又为何仅存那么点儿记忆?一切得从22年前发生的意外讲起。
1995年暑假,我刚念完初二。某日,四岁的小外甥女来家里做客,小家伙闹着要吃枣。我家门前有棵枣树,已长到两层楼高的样子,低矮位置的树垭上结的果实,早被村里的一群饿虎崽子扑食光了。我背着小外甥女仰着脖子绕着树干巡视了两圈,终于欣喜的发现,不容易够着的一杈树桠上结满了枣子,但它所处的高度让我望尘莫及。怎样才能让它成为我的囊中物呢?接着我又发现,它的位置离我家二楼阳台很近,从我站在树底下的视线望过去,几乎就是挨着的。这一重大发现,让我欣喜若狂。
我又背着小P孩乐不可支的"蹭蹭"上楼,到近处一看,却泄了气儿。在楼底下望着,以为站在阳台上便触手可及。事实上,当我站在二楼阳台,无论怎样努力踮起脚尖、使劲伸展胳膊,离胜利的果实仍然相差那么几寸距离。怎么办?怎么办?任我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看着一旁哼哼唧唧吵着要吃枣的外甥女,我灵机一动,两个人的手臂加起来总比一个人的长吧?我抱起外甥女背靠栏杆,再将她举起,她的手轻而易举的够着了枣子,可就在这一瞬间,惨剧发生了,由于重心偏移上半身,我们一起摔向楼底……一两秒钟的天晕地转之后,我顿感脑袋巨疼,再后来怎样就浑然不知……
当我醒来时已是动完手术之后,只感到缠满纱布的脑袋一阵紧过一阵的疼……住院一周后,老师同学陆续过来探望,但我对他们居然没有一丝印象。庆幸的是,我还认识家人,外甥女就站在床边一声声叫唤着"小舅,小舅"。我摔得如此严重,而外甥女竟完好无损,这太诡异了!
原来,发生意外时,我背部后仰,落下时,先是头部重重的砸在水泥台阶上,最后整个身子仰躺在地。下坠的过程中,由于我怀抱外甥女,小家伙直接落在我的肉身上,这才毫发无损。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老天开眼啊!否则我的罪孽就深重了!
我的头部受了重创,当时就昏迷不醒,即刻被送往城里的医院做了紧急手术。当时的医术还不怎么发达,脑部遍布了各种神经脉络,布局又极其复杂,动完手术后,一些细小的神经没能很好的归位,从而导致我的部分记忆丧失。记忆缺失的同时,我的体质也急剧下降。一系列的神经性的毛病也随之而来,间歇性癫疯以及肠胃功能紊乱这两种毛病没让我少受折磨。
从这之后,我的身体一直处在调养的阶段。医生诊断,将有十年的触发期,熬过,基本就与常人无异。此后,母亲就像养个瓷娃娃一样的照顾我。
手术恢复期一过,我便重返学校。那时,同年级孩子的课程已经冲到老远去了,我只好复读了个初二。当别的孩子就着咸菜吃着大食堂的时候,母亲每天三趟往返,每趟步行来回六七里路,给我护送一日三餐。我依然如出事前那样没心没肺的调皮、贪玩、捣蛋,一样不落,学习成绩不是最好,但也中上游。我就这么知足常乐着,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当年的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天寒地冻,远山煞白,近水静止,行人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摔个四仰八叉。
那天上完朝读课后,我想,这样萧飒的天气,母亲一定不会如往常一样给我送早饭,便打算跟着同学一起去吃大食堂。去饭堂的途中,我下意识的朝学校的大铁门望了望,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步步维艰的向大门内走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的心里突然就异常酸涩……迎向母亲,接过她从层层包裹的布袋里掏出的保温瓶,我的鼻子发酸,眼睛发胀……母亲歉意的说:"今早没什么好吃的,只有一碗青菜鸡蛋汤,快趁热吃……"
我低头吃完,直到将空保湿瓶递还给母亲时也没敢抬头与她对视一眼,我怕强忍的泪水脱眶而出……望着母亲深一步浅一步、步履蹒跚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大哭了一场。
想我堂堂五尺男儿,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可对不起的是生我养我踏雪冒雨每天步行二十多里路,从不间断地给我按时护送一日三餐的娘!
这一刻起,我对自己说,小G,你再也不能这样不懂事,一定要努力学习,要对得起母亲的辛苦付出!
此后,我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模样,加入了勤奋好学的学生行列,成绩逐渐有所提高。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父母为了给我治病,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不说,还对外举债2万余元。1995年,在农村,若出个万元户都了不得,可这是两万多元的外债!……家里人怕我有压力,都瞒着不跟我声张一句,但最终还是为我所知……
想要快点回报家人的厚爱,我希望自己早点参加工作,帮着偿还债务。便报考了中专,最终如愿以偿。中专的学费,靠的是我哥打工赚钱来供给。对我哥,我也是心怀感恩之情。很快三年学满结业,我随人潮南下广州。
我的个子矮小,当别人对工作挑肥拣瘦时,而我却被工作嫌弃。但凡有招聘者向我抛出橄榄枝,我便使出十二万分的劲儿来胜任这份工作。好不容易被一家工厂录取,从生产流水线工人做起,辛苦自不必说,但我从不跟家人提起,只报喜不报忧。我无时无刻不告诫自己,本地人可以依靠父母不用谋求工作便能衣食无忧;而我,倘若失去工作,哪怕一天,就要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所以,我比很多人都要更努力的对待工作。
在广州工作了一年,每次与母亲通电话,她都为我的身体倍感担忧,每每聊及,都无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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