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回乡,一大家子团聚。大舅做东,在村西头的农家酒店请客。
第一道菜端上来,就把我们惊住了——凉拌猪头肉。容器不是碟子,却是一个不锈钢托盘,大大的。
托盘里是当日卤出的新鲜猪头肉,仿佛还冒着热气。刀工均匀,薄厚适中,红白相间,油汪汪的,散发出厚重敦朴的香气。
猪头肉上方,是一堆拍碎的大蒜籽;下面,是隐约可见的、有着碧玉色泽的青萝卜切片;底处,是黄褐色的卤汁。
每次回乡,必能吃到这道经典的家乡菜。但是,上这么一大托盘,实在是太多、太客气了。
大舅说,不多不多,晚上又没事,咱慢慢吃,也不用等,开吃吧。
好吧。那还客气啥?大家都拿起面前的筷子,伸向凉拌猪头肉。
嗯,不错。好吃。大家赞不绝口。家乡的凉拌猪头肉,好像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每一次邂逅,都演绎成一场舌尖上的美味。
边吃边聊,话题在凉拌猪头肉上绕了好久。大家七嘴八舌。说还是家乡的菜最好吃。讨论这一托盘菜在城里的大酒店要多少钱?有没有咱老家的正宗?
大舅开了白酒,又开了啤酒,让大家都喝一点,白的、啤的随意。既然二舅、姨夫等长辈也都说了,那就喝一点,有的不爱喝,也略倒一点在杯子里,碰杯时,意思一下。
菜陆续上来了,花生米、咸鸭蛋、蒜苔拌香椿、凉拌皮蛋、红椒炒皮丝、鸡毛菜烧酥肉、红烧薄荷鱼、瓠子馍,一道又一道,每一道都散发出浓郁的家乡气息。
“吃呀,吃呀,别放下筷子。”长辈们生怕我们这些在异乡落脚的游子会客气。其实,一点也不会,难得吃一顿家乡的饭菜,又怎会客气?
“在吃呢,一直在吃。”我们这说的都是实话。
二舅不喝酒,大舅和姨夫喝得有点多,我们就劝他们保重身体,适量饮酒,还现场用手机搜了视频播放,佐证过量饮酒的危害。
大舅说,少喝点没事。又说,我现在很注重保养的,每天,都起得很早,绕着村外的田地走一大圈。
姨夫也说,是啊,又不喝多,没啥事。
实在吃不下了,菜还剩了不少。但有几道菜,却是干干净净,尤其是大家都说多的那盘凉拌猪头肉,连一个蒜碎也没剩下。
凉拌猪头肉酒足饭饱,一众人,在村子中间寂静的小路上闲走。
路灯昏暗,夜色苍茫。房屋稀疏处,或是有岔路口的地方,可以望向村外,黑咕隆冬、无边无际的是庄稼地,举着青穗的麦苗、籽粒饱满的油菜、野花野草,都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安睡。
有的地方,田地的外侧是另一个村庄,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一些灯火,像是被谁不小心遗落在田野中的夜明珠,又像是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
时而,传来几声狗吠,揣测是有人敲响了它主人家的木门,惊扰了它夜晚的好梦;或是一两句人声,模糊不清,似呓语。
我们前后分成几拨,三三两两的,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在昏暗的小路上走,脚步难免深深浅浅的。我和方挽着,慢步走,低声聊。
大姨发来视频,她在苏州带孙子。她问家里的情况,回去了多少人?都有谁?吃饭没?吃的啥?事无巨细。
我们一一作答。
姨家哥、嫂也在视频里露面,聊一会儿。小孙子想看视频,但又害羞,只在镜头前,偶尔闪现一下小脑袋。
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连接着两处欢声笑语。
视频大窗口,明亮亮的,是苏州的城市灯火,亲切的容颜,一个个地切换;小窗口,昏黄的,是乡村路灯下的温柔夜色,挤挨在一起、一直微笑着的是我和方。
异乡,美好。故乡,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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