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只黄花梨拨浪鼓掉落在了拥挤的街道上。马路上人头攒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只看似普通的拨浪鼓。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两旁的摊主忙着收拾货品。原本稍宽阔的道路,一下子又变得拥挤起来。来来回回挤满了被雨赶跑的人儿。
青石地板上,多出来一滩滩水渍。过了一会,泥泞晕染着地面上的小水塘。几乎每一个匆忙路过的人,鞋面上都被染上了鹅黄色的泥印子。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里,更没有人注意到道路中央躺着一只孤独无助的拨浪鼓。人们早已自顾不暇。
这也是这只拨浪鼓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瓢扑大雨赤裸裸侵袭的滋味,荒凉,冷寂。就连当初拨浪鼓被挂在树上,甚至被做成鸟巢时,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它喃喃自语:“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它很想哭,可是它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因为它是一只拨浪鼓。一只名贵的黄花梨拨浪鼓。一只没有眼泪的拨浪鼓。
它的鼓面上,满是伤痕。无数人踩过它的鳄鱼皮鼓面。可却始终没有人愿意,在雨天为它停留。哪怕一秒。人们总是有着自己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事情。
黄昏来临,天空的泪水已停。大地散发着沁人心鼻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可是那只被踩得脏兮兮的拨浪鼓,却再也感受不到雨后的清甜了。它早已被剥夺了这些人类最本能的权利。
最后的一抹斜阳,撒在了路面上,也撒在了那只无人问津的拨浪鼓的鼓面上。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主人随意丢弃的玩具,没有一丝价值。
它早已绝望。
“我连自己都无法拯救,更遑论说解救阿陶了。我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它嗫喏着,眼神落寞。
天空阴沉沉的,就在朦朦胧胧之际,一双斑驳的小手伸向了它。它犹豫,迷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女孩有着长长的头发,很蓬松,像灰黑色的方便面。女孩的脸上有着几团黑黢黢的际子,说不上来是从哪里蹭来的。只是,无论是谁凝望女孩的那双杏仁眼,不免让人内心闪过一丝荒凉。
女孩打量了下那只拨浪鼓,眼睛一眨一眨的,说,“你疼吗?”
那一刹那,那只拨浪鼓简直快要哭了。它可真是一个爱哭鬼。可惜,它没有泪水。
它迫不及待地说:“不疼,不疼。”声音很大,充满力度。可是,女孩听不见。
女孩轻轻地呼了呼气,对着拨浪鼓的鼓面,轻声细语,“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紧接着,女孩右手握住拨浪鼓的鼓柄,把鼓面往自己的身上蹭了蹭。鼓面上的水渍,残留在了女孩破旧的衣襟上。
拨浪鼓很心疼,从未有过一个人这样对她,除了阿陶之外。可是,它早已失去了阿陶。它很懊悔。
女孩把拨浪鼓揣进了怀里,好似怕它着凉。
那是一个萧瑟又温暖的屋檐。女孩来到了自己的居所,把被雨水浸湿的干草腾了出来,放到另一边。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拨浪鼓,放在了草床上。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女孩对它说。
“好。”它开心地回答。
女孩好像听见了它的回应似的,开心地笑了。她下意识地摇动了一下拨浪鼓,可是,却没有声音。拨浪鼓的两颗弹丸似乎并没有跳动的力量,弹丸还未靠近鼓面时,就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她摸了摸连接弹丸的两根绳子,还是湿漉漉的。她真想生一把火,为它烘干。可是她差点就忘了,她并没有火折子。就连住她隔壁的王爷爷也没有。
家徒四壁的她,仅剩的,只是地上捡来的那一堆干草罢了。每日陪伴着她,被她压得扁扁的干草。
那天晚上,她把拨浪鼓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夜晚的风,凉飕飕的。吹散了铺就在她身上的干草。冷风划过女孩的每一寸肌肤。她早已习惯。
她生怕拨浪鼓会受凉,会生病。就像她一样。所以,她一整晚都抱着它。只愿可以守护它,守护她的唯一。
第二天中午,女孩才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沉沉的,像灌了铅水。她猛地从地上惊起。她看到了从怀中掉落下来的拨浪鼓。
“还好,还在。”她在心里说。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又继续瘫倒在草堆里,像一团软绵绵的泡沫。
她紧紧地凝视着它,氤氲的眸中,充满了怜爱。她轻轻地抚摸着它。
“干了。”她又自言自语地说。
她的指尖划过它的每一寸肌肤。过了一会,她才下意识地摇动了它。出人意料。一股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洗涤着她童稚的灵魂。
她很困,很困。她微微咳了一声。脸有些涨红,像一颗没有熟透的红苹果。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拨浪鼓在她的手心处滑落,恰巧与她的脸庞擦肩而过。
“啊呀!好烫啊!”它惊呼。
原来,她发烧了。
她的耳畔,始终萦绕着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直到,意识将她带到了一片繁华的闹市。
她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一条笔直的望不到尽头的道路,道路两旁摆满了各种摊子。有卖饺子的,有卖阳春面的,还有卖烧饼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卖冰糖葫芦的。
他们都认识她,恭敬地向她打招呼。卖冰糠葫芦的大叔路过时,送给她两串最大的糖葫芦。
“谢谢。”她说,“今天卖得可好?”
“好,好,好,劳您挂念。”大叔客气地说。
她接过那两串糖葫芦,用那双洁白如玉的手。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生怕上面的糖渍沾染上自己的新衣服。这是她母亲为她置办的新衣服。是一条仙气飘飘的罗裙。
她兴高采烈地回家,如往常一样。
她家就在道路的尽头处,一处偏远空旷的别院。屋外生长着几颗大枞树,上面生活着几只欢乐的鸟儿。
她回到家门口时,总是习惯性地瞥一眼大枞树,学着鸟儿的叫声,“布谷布谷。”
不一会儿,不远处便会传来微弱的回应,“布谷布谷。”
她开心地笑了。转身。来到了那处简朴却气派的别院门口。大门口正中央的牌匾上,闪耀着两个金漆大字——丐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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