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长老如此说,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说鲁智深已经成为了又一个李逵、又一个杨志?但智真长老下面所说的话,更让他们心惊。
智真:你们并不是这两天第一批来找智深的施主,有位栾施主,已经来过几次。你们上山之前,没有遇到他们吗?
常渊:(强抑心惊)我们上山时没有看到任何人啊!
智真:那就奇怪了。虽然每次栾施主都是只身上山,但我知道,他在山下布置了少说也有数百兵丁,唯恐智深从五台逃离。你们上山怎么可能没看见任何人?
常渊:我们的确其他人一个都没看见,或许是他们藏匿了起来。
智真:我观各位施主都是身手不凡之人,想必也擅长闻风察息,就算兵丁隐藏,普通人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一样容易暴露。
卢帮主:或许是他们采用了什么特殊手段,能让我们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又或许是为了害怕我们察觉,临时调离也有可能。
智真:也许施主所猜无错,真相便是如此。
常渊:大师,您的意思是这位栾……栾施主十分确定鲁智深大师就是落脚在这文殊院中?
智真:是,不知为何,他十分肯定。
长老的答案让常渊六人渐渐明白,史进的死恐怕是早有预谋。这个栾施主自然就是栾廷玉,也就是说宋军早就猜到了在这地理混乱的空间中,鲁智深就藏身在华州西边的五台山。那么宋军本来重点防范的自然是西门,所以才会有施展那特殊毒素的高手伺机害死了史进,只可惜他们根本没弄清那高手是谁。
另外,常渊依稀从那毒素中闻到了墨狮的气息,他心中清楚必然是墨狮魔化者所为。可能做到如此地步,行事又如此卑鄙的人,难道是……
常渊及其同伴们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智真长老望向大门处,口中喃喃:“阿弥陀佛,还真是巧啊,栾施主此时又来了……”
听到“栾施主”三个字,常渊等人当即就猜到是栾廷玉来了,个个心中惊疑。栾廷玉来的未免太是时候,跟他们不过前后脚,说明他们上山之事完全在栾廷玉掌握之中,此来不仅是冲着鲁智深,恐怕也是冲着他们。
同时,对于这智真长老,他们也更加惊奇。栾廷玉接近,六位高手都未察觉,小和尚也未通报,长老却已知晓,这是什么神仙法术?
小和尚们似乎已经知道长老未卜先知,所以根本就没打算报告,加上长老早有吩咐:“栾施主来尽管开门。”
栾廷玉也是熟门熟路,进入大院直奔客堂,见到常渊等人,还故意装作意外之喜。常渊等人心知肚明,也就逢场作戏,并不揭破。
智真长老不等栾廷玉再次提出要求,先行开口:“栾施主,老衲还是那句话,文殊院内没有贼寇,只有出家人。寺中出家人不问红尘事,施主何必苦苦相逼。”
栾廷玉:大师言之有理。不过您和我都知道,我们说的这个人本来就是混入寺院的杀人要犯,朝廷已经宽赦过他一次,可是他变本加厉,加入了梁山反贼。朝廷不能再宽恕他,佛门也不该再包庇他。
智真:佛门广大,无不可渡之人。迷途知返,难能可贵。昔日此人并无反省其罪,身入佛门而心未入,所以不久便离开寺院远去。如今他重归佛门之中,已洗去红尘冤孽,当跳出五行六道,自成正果。栾施主何苦强人所难,非要他重入因果报应之中?
栾廷玉:如果这位罪人真的已经反省己身,将悟佛入道,我自当乐观其成。可是,我却听说这位罪人非但没有悟道,反而陷入疯狂。按照我大宋律法,可以宽恕出家人,却没有宽恕疯子的道理。留一个疯子在这文殊院中,恐怕也非佛门之福吧?
智真:(微微一笑)栾施主之意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不亲眼目睹这位法师现状,栾施主是决计不肯就此罢休的。
栾廷玉:我原本就是这意思,只是大师唯恐我伤害那罪人,见都不肯让我见。如今,这六位侠士在这里,想必也是为了那罪人而来。大师信不过我,我可以理解,如果大师信得过他们,以他们六人实力,绝对可以克制住我,大师是否就能让我看看那个罪人了?
听了栾廷玉这番说辞,常渊似乎明白了栾廷玉放他们上山的原因,难道说就是为了给智真长老吃一颗定心丸,以能确认鲁智深的真实情况?
智真长老略略思索,才欣然同意,于是引着七人前往后山一座宝塔之内。这里比起文殊院门前多了几分肃穆之气,因为众人居然见到了棍僧,他们手持长棍、严阵以待,好似在防止外敌入侵,却又像看守着宝塔中的什么人。
见到长老带众人来到,棍僧们立即恭敬立正行礼。其中两名棍僧小心谨慎地打开塔门,仿佛塔内关押着什么可怕的妖魔,唯恐它趁机逃出。栾廷玉见状,嘴角露出不易被察觉的诡笑,好像一切正如他所料。
但让栾廷玉意外的是,踏入宝塔之中,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气。宝塔内外完全是两种氛围,塔外虽然僧人众多,却宛若守护家传珍宝的深宅大院,手握木棍的僧人们多了些警备、少了些洒脱,人人紧张万分,让佛门圣地难以安然。
反观塔内,干净整洁,除了塔顶传下的诵经声,再无杂音,也不见杂物。四周墙壁上绘画着各种佛教故事,人物栩栩如生,跃然壁上。智真长老趁机当起了导游,将故事具体内容与给世人的启迪边走边详尽道来。
长老不紧不慢,急于见到塔中人的众人也不敢催促,他们就这样缓缓向五楼的顶层走去。终于,长老的故事告一段落,众人也到达了同样空荡荡的顶层。只见一个体型魁梧的健壮和尚正在念诵佛经,这么多人来到面前,他却毫无异动,仿佛完全沉浸在经文之中。
此刻,不仅栾廷玉认出这就是通缉令上的鲁智深,卢帮主师兄弟们也因为对方与他们熟悉的朋友相貌相似,而确认了此人身份。
见鲁智深专注于念经,客人们不好意思打扰,即便是栾廷玉也不敢放肆。反倒是智真长老轻声说了句:“智深,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的因果来了,你作个了结吧!”
鲁智深缓缓抬起头,不看长老,目光从每一个客人脸上扫过,口中淡淡说:“来得好,来得好。不知哪位施主先来与洒家了断因果?”
栾廷玉:(冷笑上前)我看他们都不想跟你了断,但我代表朝廷不得不跟你作个了断。
鲁智深:好得很,好得很,不知我们从何因开始?
栾廷玉:鲁智深,你不用装模作样。你还记得自己的罪行吗?
鲁智深:栾施主,洒家罪在何处?
栾廷玉:难道你不记得当年的“镇关西”了,你身上背了人命,剃个头就想逃掉罪责吗?
鲁智深:那事洒家记得,民女金翠莲同父母至渭州投亲不遇,母亲病故于客店,还欠下店主债务。那恶霸郑屠夫,见金翠莲年轻美貌,写了三千贯文书,实际上并未付钱,即将其强占为妾。后来金翠莲被郑屠的正妻赶出,随父流落街头。他们想要回乡,郑屠夫指使客店店家以讨债为名,禁止他们离去,让他们不得已卖唱还钱。是洒家与史进兄弟赠给他们银两,帮助他们返乡。洒家怕郑屠夫这恶霸横加干涉,便借口买肉去纠缠住郑屠夫,洒家又忍不住当街揭发他的罪行。郑屠夫恼羞成怒,拿刀来杀洒家,洒家为自保,打了他三拳,不成想就将他打死了。洒家不愿为恶霸偿命,便逃亡而去,又因与佛有缘,初入佛门。
栾廷玉:听你所说,你不但没有罪,反而有功?
常渊:难道不是如此吗?如果朝廷以民为本,严惩恶霸,“镇关西”之流还敢为非作歹吗?智深大师为了保护弱小,去缠住恶霸,因为正当防卫而杀人,无可厚非。衙门就应该查清是非,追究多年来那郑屠夫欺压良善的罪行,人死罪不消,而不应纠缠于正当防卫者!不能谁弱谁有理,谁死谁正义,否则如何惩恶扬善、保护无辜民众?
栾廷玉:哼,没想到常渊先生还有巧舌如簧的才能。算了,这件事比起鲁智深的大罪行不算什么。鲁智深,你在野猪林袭击官差,又怎么讲?
鲁智深:(看了一眼林冲)洒家当初的兄弟林冲,对国家忠心耿耿,却被大贪官高俅诬陷,误入白虎堂,发配沧州。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可以顺利霸占我林家弟妹,高俅居然让押送衙役路上折磨林兄弟,还要在野猪林将其杀害。是洒家及时赶到,救下了林兄弟。洒家虽然出手吓住了衙役们,却听了林兄弟的话,没有半点伤害。洒家何罪之有?反而我弟妹最终被贪官逼得自杀身亡,又有谁为她作主?
林冲:对啊,有罪的应该是高俅和衙役吧?沿途杀害犯人,我相信这应该是违法的吧?大师当时实际上是维护了法纪啊!
栾廷玉:哼,我看你越来越像反贼林冲了,如果不是我再三确认过他的尸体,我就真信了。
鲁智深:他不是,洒家知道。栾施主,不要因为外来的客人为我说了两句话,就像诬陷林兄弟那样诬陷他。栾施主,你还要问何因?
栾廷玉:好,我长话短说吧!你鲁智深先是在二龙山落草,后来干脆投奔梁山,成了梁山反贼,此后不知杀了多少官兵以及地方正义之士,你又作何解释?
鲁智深:洒家不忍天下百姓受苦,聚义梁山,官兵不分青红皂白来讨伐,他们种下因,洒家自然为他们了结其果。战场之上洒家与他们皆是平等,他们要杀洒家,洒家不想死,也就只能杀他们。至于你口中所谓的正义之士,无非就是祝家庄那类一方恶霸,他们横行乡里、欺辱外客、剥掠百姓、挑战梁山,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救天下苍生,不仅需要菩萨慈眉,更需要金刚怒目。栾施主为地方恶霸助纣为虐,我为梁山义军征战沙场,你为地方豪强,洒家为天下百姓,究竟谁才是真有罪?
栾廷玉:(大怒)鲁智深,休要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自古讲的是忠臣孝子,应该以忠孝为本……
常渊:不对吧?中华大地自古讲“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廉耻”。“仁义礼智信”是五常,五常不存,“忠孝悌廉耻”就会陷入愚昧。而所谓“仁义”,便是要心存百姓,所谓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啊!
卢帮主:没错,“信仰为民”方能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没有了为民信仰的前提,所谓忠孝,就会失去根本。
彭举:不忠于天下民众,不讲究仁义,就会屈从于权贵富豪,最终会被人民所抛弃,终究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根本算不上什么忠臣。
武松:我以前办案时,也见过某些地方豪强,对自己父母确实一掷千金、恪尽孝道,可是那些花费的财富全是欺压百姓所得。那样的孝子越是孝顺,人民就要遭受更多苦难。这种孝子值得被歌颂肯定吗?
常渊:没错,心中无民的所谓“忠臣孝子”迟早会被人民打倒,历史终究是由人民所书写。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应该是为民为国的仁义,而不是以“忠孝”为名去维护贪官奸商的利益。只有人民安居乐业,国家才能聚才聚心,从而全面发展,进而让民族走向复兴繁荣。
鲁智深:(不由感慨起来)是啊,想当初大唐立国,以民为重,天下万邦敬仰。渐渐帝王将相忘却初心,人民流离失所,国家分崩离析,至今不少中原疆域还落入外族之手,华夏黎民被异族统治。我们多么需要复兴万众敬仰的大唐威望,也只有以苍生为重、以苍生为念,重百姓、重人才,德才并举,方能再创辉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栾廷玉:(恼羞成怒)鲁智深,你真以为自己成佛了?口中大道理一套一套,不管你是为民,还是为国,按照大宋律法,你就是一个反贼。你真的打算嘴皮子一动,就遁入空门,不想再承担任何责任吗?
芳羽:你还没听明白吗?他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栾廷玉:哼,女流之辈,怎么会知道国法之森严,朝廷之……
鲁智深:(忍不住打断说)栾施主是不是也被黑风刮走过……
栾廷玉:(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鲁智深:混淆是非黑白的另有其人,并非我辈,但那黑风中的魔气却能毁坏人心。佛法虽能为洒家暂时压制魔气、恢复心性,但唯有菩提无树、明镜无台、方能不染污垢。
常渊:(立即领悟其意而大惊)大师,万万不可!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鲁智深:施主,你们这几位远来者的用意,洒家已知晓。劳烦你们奔波了!唯有铲除魔气源头,方能还梁山本色。届时乾坤重置,必能拨乱反正。那阴谋者,针对洒家输入过多魔气,洒家只要离开这宝塔,必然疯狂无比。也罢,也罢,与其舍本性入魔,不如证真如见佛,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玲珑塔上远客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善哉,善哉!
随着鲁智深语毕,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动弹。
栾廷玉还不肯罢休,却听智真长老说:“阿弥陀佛,尘归尘,土归土,因果皆断。智深已圆寂了。善哉,善哉!”
众人大惊,栾廷玉急忙上前一再查探,最终确定果然鲁智深已经坐化。他不由愤然说:“满口洒家的家伙也能成佛吗?”
智真长老则回应:“贫僧是我、老衲是我、洒家也是我,栾施主又何必着相?一朝悟佛,便可跳出五行,看清因果,自然无牵无挂。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依然心有不甘的栾廷玉直至亲眼目睹鲁智深的尸体被搬出火化,这才肯罢休。常渊等人也不便过多停留,向鲁智深火化处行礼后告辞,恰好与栾廷玉一同下山。
来到山脚,宋军始终没有现身,看来是在等待栾廷玉的信号,而鲁智深已殁,栾廷玉自然无心再多此一举。
这时,常渊忍不住问:“栾将军,我们离开华州时,与贵军出现一点冲突。你这么维护法纪,不抓我们吗?”
栾廷玉则冷笑回应:“是吗?这件事我不知道,需要查清楚再说。我想可能是一点误会吧?我们的任务始终是梁山贼寇。现在只剩下贼首宋江与卢俊义,如果各位能帮我们抓住这两大反贼,天大的误会都可以当没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常渊的回答干脆利落:“道不同不足为谋,你为抓人,我们为救人。智深大师说的明白,有歹人捣鬼,梁山中人才会疯癫无常。我们是打算救治他们,以免连累无辜民众。如果栾将军看不惯我们,在下随时愿意领教将军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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