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有所依 老亦无所依

老有所依 老亦无所依

派出所大厅里，爷爷走来走去，一脸焦急。

“你们帮帮忙，快把她找回来，快到中午，她该吃药了。”
“老伯，您别急，所里同事都帮您找去了。”
“我出门买个菜，回来人就不见了。急死人了。”
“您坐下歇歇。别太着急。”
“到时间，那药片要不吃，她人要晕倒的。”
“不会走远的，估计很快就能回来。你快坐会儿。”

爷爷没坐，街道派出所10米宽的大厅，他已经来回走了几百趟。中间几排长椅，偶尔会有来办事的人稍坐一会儿。

爷爷今年72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精干些。自从年初老伴确诊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以来，他小区里的棋也不下了，附近公园里的鱼也不钓了，整天牵着老伴的手，带她在小区和公园溜达。从被老伴照顾，到转而照顾老伴，爷爷反倒比往日更精神，整天乐呵呵的。老朋友们并不知道奶奶得病，在路上碰到，总要“数落”他几句：“棋不下，鱼不钓，重色轻友啊，你！”爷爷总是“嘿嘿”笑笑，也不解释什么。

“她呀，说不准什么时候犯糊涂。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突然不认得我了。她这跑出去，肯定是又犯病了，她犯病，肯定找不着家。她还有低血糖，马上早到吃药时间，这药片要是不吃，她人会晕的。唉，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手套也没戴，天都冷了，要冻着的呀……”爷爷来回走着，嘴里不停嘀咕，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跟一旁值班台后的民警念叨。

“叮铃铃……”值班台上的电话铃响了。

爷爷快步凑过去，看着民警拿起电话，盯着民警的脸，嘴巴不自觉半张着，像是要把话筒里的消息给瞧出来一样。

“哦，找到啦？好，好，直接送她回家是吧？好，我跟她老伴说。”

爷爷听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满脸的焦虑和期待，被笑容取代，可笑容转瞬即逝，爷爷突然抽泣起来，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爷爷赶紧用手抹掉眼泪，喃喃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老伯，老伴找着啦，我们同事直接送她回家。您赶紧回家等着去吧，慢点走，路上小心点。”

“好，好。”不等民警话说完，爷爷已经转身往外走，恨不得一步跨到家。刚推开大门，突然又折回来，走到值班台前，举手向桌后的民警示意，忙不迭连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没事没事，人找着就好，老伯您回去吧，慢点走，别着急。”

“嗳，嗳。”爷爷应着，转身离开，出了派出所大门，一路小跑往家赶。

进了家门，爷爷坐立不安，耐不住性子，起身站到门外。十分钟后，警车带着奶奶开了回来。爷爷快步迎了上去，车刚停稳，他就伸手拉开后座车门，不等奶奶下车，一把拉住奶奶的手，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个老婆子，以后可别再给我玩失踪了啊，急死我了。”

奶奶在爷爷搀扶下，慢慢下了车，很认真地看着爷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意爬满脸庞，拍拍爷爷的手说：“儿子，妈想你了，你中央台那主播不干了？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吧？”

爷爷“嗳、嗳”地应着，谢过民警，拉着奶奶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不走了，不走了，以后呢，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别乱走，走了可找不着家……”

看着爷爷奶奶回屋，两位民警转身坐回车里，开车回派出所。

“这老俩口，怪可怜的，家里也没个人照应。”
“他儿子在中央台当主播啊？谁啊？出点钱给他们找个保姆呗。”
“哪儿呀！老太太就是看人家长得像。这糊涂了，才说是她儿子。”
“谁啊？”
“潘涛。以前是东方卫视的。前年去的央视吧。”
“那她自己儿子呢？”
“唉……没了。”
“没了？”
“嗯，在海南当特种兵，去年没了，说是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那他们家就这一个孩子？”
“是啊。也没啥亲戚了，就老俩口。”

两人沉默着。车继续往前，路两旁的树，继续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