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部电影,写了一个短篇。电影和小说完全没有关系,致敬了两个细节和一个标题。
周六晚上八点左右,平安县的居民们听到了两声巨响。第一下没有死人,第二下死了五个人。
“可响了,二踢脚似的”,事发一周后,马蹄路口坐在路边嗑瓜子的老大娘笑说。
“BOM~BOM~",旁边荡秋千的孩子大声模仿着,好像真的放了鞭炮。
电影 <老无所依> (no country for old man)周六 | 20:03 | 平安县马蹄路十字路口 | 一群人
黄色福特和灰色捷达面对面挤在一起。冒着滚滚浓烟,像夕阳下硝烟未尽的战场。路边的“冯卫药店”门口,留着西瓜头的中年男人望着另一个坐在藤椅上的中年男人,西瓜头表情痛苦,脸上挂着乞求的神色。
西瓜头是福特车的司机,在刚刚的车祸中左臂骨折。“我出门忘带钱,去不了医院。但我会包扎伤口,能送我一些纱布和纸板,我自己处理一下?”
藤椅上的药店老板冯卫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看西瓜头,默然的摇了摇头,
“没有。”
“我都看见了!”西瓜头没放弃希望,指着透明玻璃窗后的一个柜台,里面卖棉花和纱布。
“关门了。”冯卫慵懒的起身往药店里走去,想锁门。
“明明写着9点停业的。”西瓜头没有放弃,一把拉住冯卫,“我弄完就走。”
“烦死了。”冯卫有意推了一下西瓜头捂着的左臂。西瓜头痛苦地叫了一声,坐在地上。
冯卫转身,看见正在爬进药店的王俊,以及远处半开的捷达车门。王俊被撞断了腿,正在暑热未褪的水泥路上匍匐,半个身子已经进了药店,屁股在门外一点点拱,像刚出生的蛆。
“喂!干嘛呢?!”,冯卫赶上,一脚踢在王俊的屁股上。却歪打正着,把王俊完整地踢进了药店,王俊就地翻滚,正好滚在纱布柜台前。原来他也是来找包扎的。
冯卫正要再补一脚,趴在地上的王俊却高高举起钱包,
“我带钱了!”
冯卫抬起的脚又落在地上,用拇指和中指捏起被血淋淋的钱包,从里面翻出两张还没有被染红的纸币,又从货柜上拿了两卷纱布,和钱包一起扔在陈俊手边。
“要关门了。”冯卫冷冷地说。
西瓜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药店,俯身乞求陈俊,
“哥们,能借我20块钱嘛?我也买纱布。”
陈俊仰头看了西瓜头一眼,默默地把钱包塞进裤兜,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外爬。
西瓜头吃了闭门羹,一时不知所措。冯卫愤怒的呵斥在身后响起,
“谁让你进来的?”
“你确实有纱布,也没有关门”,西瓜头的逻辑还挺清晰,又转而用乞求的口吻央求冯卫,“行个好吧!”
说最后四个字时,西瓜头脸上却已没有了刚才央求的神色。可惜冯卫没有注意到。
“你这人怎么回事?”冯卫急了,抓起药店门口的笤帚,重重地打在了西瓜头受伤的胳膊上。西瓜头忍不住疼痛,仰面栽倒,正砸在匍匐向外的王俊腿上。
王俊和西瓜头此起彼伏的痛苦喊声叠在一起,药店瞬间有点像地狱。
过路的行人都会忍不住向屋里看一眼,像看一场生动的马戏。王俊和西瓜头叠在地上,却好像是出现在一块电视屏幕里一样。没有人向他们走近一步。
终于,烫着卷发摇着蒲扇的娟姨进药店。他在王俊和西瓜头面前蹲下,晃了晃两个人。
“诶,你们俩让一下,我买个创可贴。”
娟姨皱皱眉,粘着晚饭饭粒的手粗鲁地把西瓜头和王俊扒拉到一旁。可是西瓜头这次并没有叫。他默默站起身,伸手从大衣的口袋里拿东西。
“叔叔!”,冯卫12岁的儿子冯波拿着纱布从药店里屋跑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印着蝙蝠侠的低劣质地上衣,把纱布举过头顶,递给西瓜头。
西瓜头刚要说话,发现胳膊上的血滴在了冯波的衣服上。西瓜头想了想,蹲下来对冯波说,小朋友,叔叔喜欢你的衣服,能卖给叔叔吗?
冯波想了一下,说好啊,可是叔叔你不是没带钱吗?
西瓜头一脚踩在王俊的脑袋上,像掏猪大肠一样从王俊的兜里拿出钱包,直接把钱包塞给冯波,另一只手结果冯波递来的白色上衣。
冯卫在旁边刚要发作,西瓜头已经从上衣兜里把东西掏了出来。
一把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
周六 | 19:59 | 平安县马蹄路十字路口 | 冯卫和冯波
淡蓝色的天还残留着夏日暑热,冯卫正聚精会神地在药店门口玩抖音。平安县华灯初上(其实只有县城主街道两旁的路灯),网络游戏的配音和电视剧的旁白在家家户户此起彼伏了起来。
"海草海草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冯卫盯着屏幕上穿着校服的女孩,她们伴随着音乐嘻皮笑脸地扭动着年轻的身体。音乐和笑声和马路旁树上的知了叫声掺杂在一起,是平安县每个夏夜和谐的协奏曲。
12岁的冯波在冯卫身边伸长了脖子,“爸,海草为什么随波飘摇?”
“因为海草没力气,”冯卫嗑了一个瓜子,把二郎腿换了个姿势,头也不抬地说道。
“没力气为什么还笑?”冯波追问。
冯卫想不出答案,便狠狠踢了冯波一脚,“回家写作业去!”
冯波不问了,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向马路扔去。
周六 | 19:59 | 平安县马蹄路十字路口 | 陈俊
平安县派出所民警陈俊最近有点烦。在派出所当了五年合同民警的他忽然得到了最近要被裁撤的通知。陈俊从来没想过民警也会下岗,甚至就在他得到消息之后,才搞清楚“公务员编制”和“合同民警”之间的区别。
下岗的时间实在不太巧。老婆怀孕,家里买房,各项经济来源都指向陈俊微薄的工资。得到消息后,陈俊冷静了一下,回想了自己的职业技能,有五点,
第一,知道新生人口注册的表格在办公桌左下的柜子里
第二,知道派出所的公章锁在右手第一个抽屉里
第三,知道什么时间派出所打开水的人少
第四,知道喝酒的时候装醉的时机
第五,知道所长喜欢钱
仔细想了想,大概只有第五个职业技能能帮到自己了。陈俊咬咬牙,管朋友借了五万块钱,和所长长柱约好了今晚八点半去他家,便开着自己的灰色捷达出发了。
陈俊在飞驰的捷达中反复演习着和领导的说辞,看到马蹄路的红灯。陈俊刚要踩刹车,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枚石子,正好把红灯砸坏了。
红灯灭了,陈俊便狠踩了一脚油门,冲了过去。
周六 | 19:59 | 平安县马蹄路十字路口 | 娟姨
娟姨最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说给长柱听的,“差不多就行了。”
长柱总是慢慢回复,“身不由己。”
长柱当了娟姨25年的丈夫,还当了平安县派出所10年的所长。自从长柱当了所长,家里的生活条件改善很多。娟姨也办了退休,当了全职主妇。对于长柱收入的来路,娟姨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闭着的那只眼,其实是被长柱强行捂上的。每次长柱家里有“客人”的时候,长柱总是提前跟娟姨说,家里酱油用完了,去买一瓶。或者说,裤子破了,拿去裁缝店补一补。每次娟姨回家时,坐在还热乎的沙发上,看见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长柱。长柱偶尔也蹦出一句,老娘们少管这些事,知道多了不好。
半小时前,长柱跟娟姨说,创可贴用完了,去买一盒吧。
创可贴。娟姨心里暗笑,这是第一次用这个代号。娟姨想着,抓起零钱和蒲扇,上街了。
出门前,长柱补上一句,多溜达一会,今晚有两拨客人。
娟姨走在平安县仅有的主路上,夏夜的风是热的,吹出烦躁的气息。商铺大多打烊,只有马蹄路口的一家药店还亮着灯,一个男人坐在藤椅上玩手机,旁白还有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在为数不多还营业的门脸中,绿色的药店在一片粉色的发廊灯光中分外显眼。娟姨想了想,晃了晃蒲扇向药店走去。
周六 | 20:03 | 平安县马蹄路十字路口 | 只剩一个人
西瓜肩上搭着冯波印着蝙蝠侠图案的白色上衣,拿着枪,看见拿着笤帚的冯卫,躺在地上的王俊,光阵上身的冯波,以及已经半只脚迈出药店的娟姨。
一声枪响,王俊呼吸凝滞了,感觉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在自己的裤管流淌。冯波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冯卫像棉花一样瘫在地上,笤帚倒在一旁。
笤帚上是娟姨的脑浆。娟姨的后脑勺被子弹打了个洞,刚好创可贴能补上的那么大。
西瓜头气喘吁吁地蹲下看着冯波,说,你们学校今晚补课晚自习,老师让我叫你过去。说完一把把冯波推出药店。冯波没说话,看了一眼冯卫,跑了。
看着冯波跑远的身影,西瓜头把冯波的白色上衣一点点撕成布条,带血的蝙蝠侠被不规则的五马分尸。他包扎好左臂,又倒出柜台的所有纱布,把王俊,冯卫,还有娟姨绑在一起。西瓜头踉跄走出药店,把黄色福特倒着撞进药店。又从后备箱里倒出一具尸体。尸体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小洞,和娟姨的一样。冯卫不认识尸体,可是王俊认识,娟姨如果活着,应该也认识。
西瓜头把消音手枪放在柜台上,把福特车的油门拧开,把剩余的纱布系成一根长绳,洒满酒精,一端塞进油箱,另一端一直拉到药店门口。
光着上半身的西瓜头走出药店,用打火机引燃了药店门口的纱布。灰色捷达开走的时候,二踢脚的第二响启动了。
今天 | 冯波
七拼八凑的还原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却不知道如何给这个莫名其妙的恶性事件下一个结论。这既不是有预谋的谋杀,也不能说是精神扭曲导致的随机伤人。另外,冯卫,王俊,娟姨,加上后备箱里的长柱,一共四具尸体,可是传闻说现场死了五个人。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重案组负责调查的刑警队打给我的,“记者同志,冯波找到了。”
我走到采访冯波的房间的门口时,远远听到了冯波在会议室里玩抖音的声音。
“海草海草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听到开门声,12岁小家伙抬头看我,他穿着一件对于他这个年龄过大的衣服,上面印着“why so serious"的字样。冯波顶着西瓜头,笑嘻嘻地问我,
“叔叔,我的发型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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