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薄情寡意、奢侈淫荡，贪生怕死。其实，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壹
姐姐大婚那天的细节，我记不清了，但姐姐那一身的凤冠霞帔深深烙进了我的心里。我知道，自此之后，姐姐就会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姐姐是我的榜样，我模仿着姐姐成长的轨迹，填词作曲，长袖羽衣。老师们惊叹我的天赋，也夸赞我的努力，教我跳舞的红娘甚至隐隐透露，我的资质要甚于姐姐。我心里暗暗得意，却也泛上些许哀愁，姐夫已经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了，我若比姐姐还出色一些，那谁又能来娶我呢？
我与姐姐关系极好，她出嫁后依然如此，我经常进宫探望她。宫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吸引我，雕栏玉砌，明珠金丝，这里几乎满足了我对美好的一切幻想，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我略带遗憾的想。
贰
然而，我似乎很快就要连幻想的机会都失去了——姐姐生了重病，已经卧床不起了。我很恐慌，不只是因为从小疼爱我的姐姐即将离我而去，还有那一点隐秘的，不能言说的恐慌，姐姐如果离世，我就再不能随意踏进这里了吧。
于是，我去求了钟太后，求她让我留在宫里照顾姐姐。钟太后向来疼我，又是因着姐姐的病，她痛快的答应了。
这几天，我衣不解带的陪在姐姐身边，暗自祈求，希望她可以好起来。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姐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
我强忍着眼泪回去休息，途中遇到了亦是满面愁容的姐夫，泪水夺眶而出，我行了礼，匆匆而去。
第二天，姐夫竟然来看我了，我们彼此宽慰，倒也好受了些。渐渐的，姐夫经常来看我了，诗词曲画，我们聊的内容也慢慢不再局限在姐姐身上。而我的心，也似乎不再放在姐姐身上。
姐姐最终知道了这件事，那天晚上，我偷偷跑出去跟姐夫幽会，被姐姐的人看到了。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姐姐当时看我的神情。
不久之后，姐姐就过世了，我却在宫里住了下来。
叁
姐夫待我很好，续娶我做了皇后，那时，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姐夫，现在应该叫夫君了，专门根据我的喜好为我打造了一座宫殿，我们嬉戏玩闹，也吟诗作对，我梦想中的生活，也不过如此。我沉迷于这样的生活里，越来越少的想起姐姐，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但是，南唐灭了，夫君带着我一起降了宋，一片惊惶中，我只能紧紧拽着夫君的衣袖，随他到了汴梁，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降宋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郑国夫人不过是个名号罢了，任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在姐姐病中与夫君幽会之事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无数首关于我们的偷情诗词也纷至沓来。羞辱、难堪等情绪日益困扰着我，夫君也一天天消沉下去，我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终日以泪洗面。姐姐临死之前看我的眼神，又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姐姐的报复。
肆
然而，这居然还不是最坏的。赵光义继位之后，召命妇入宫，我亦同去，只是，再回来，已是十几天之后。他觊觎我良久，我早就知晓，刚入汴梁之时，他就对我百般调戏，我躲着他，忍着他，也算是逃过一劫。但如今，我已经避无可避，唯有依从。
夜深人静之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自我了断，国已破家已亡，名毁身败，我早已失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可是，几经犹豫，我始终下不了手，蝼蚁尚且偷生，我也只是想活着而已，我偷偷安慰自己。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赵光义再次召我入宫时，我已经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了，只是每每回来，心头的屈辱感都会令我无所适从，我甚至会大声咒骂夫君，以宣泄我郁结的情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一直到那天，夫君饮下那杯毒酒，抽搐着倒在了我面前。我吓坏了，想要上前抱住他，却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那天之后，我就病倒了，所有的坏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汹涌而至。我终于，像姐姐当年那样，躺在床上，无力回天。模模糊糊中，我好像又看到了姐姐，看到了她震惊、失望、无措的眼神，我终于，呜咽着，哭了最后一场。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薄情寡意、奢侈淫荡，贪生怕死。其实，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与姐夫偷情，气死长姐；贪慕虚荣，沉迷享受；名节尽毁，却还苟且偷生……我那么辛苦，却将这一生活成了一个错误。
文|时月
图|网络
凡所际遇
绝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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