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家没有衣柜,就是有两个装放东西的小纸箱子。我没有一件好看的衣裤,几乎全是捡姐姐穿小了的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确切一点说,是捡比我大了八岁的大姐的,二姐和我差两岁。二哥和二姐差两岁,大哥和二哥之间差两岁,只有大姐比大哥大一岁。五个孩子的七口之家,只有爸爸在小学开的那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妈妈因在一次党员带头做节育的过程中,做下了病根,是在生完我一生日后做的手术,妈妈是党员,去的时候不知道又怀孕了,连做人流带做的节育。这些都听妈妈说的,她被抬回家时,只剩下一口气,在大伯家养老的奶奶去看妈妈,吓得嗷嗷哭,说妈妈要死了,扔下这一大帮孩子可咋过。爸爸怀里抱着我也一直在掉眼泪,那个时候我的家里真是穷,就连烧火的柴火都不够用,妈妈说炕席底下都长了绿毛。吃的更是连苞米面都供不上溜,也是爸爸穷死也不会去地里偷一穗粮食,妈妈也是。我四大娘就常笑话我爸妈,吃死食,饿死的货。可我老妈从年青病病歪歪的一直活到了七十一岁,也算是寿终正寝。
话又说回来,还好爸爸的哥兄弟多,这家送几个鸡蛋,那家送点小米的,大队当时也给了一点补助。妈妈总算活过来了。可常年得用正痛片缓解身体上的疼痛,除了在家带孩子干家务外,生产队里的活根本干不了。到秋后,工分不但拿不到,还得向别人家借工分领口粮。所以不用想都会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妈妈给我们讲过一件特别感人的事,大概是我三四岁的时候,妈妈几乎是成天躺在炕上,干点活得歇上几歇,腰说脱臼痛的上不去炕,下不了地的。
那天妈妈刚收拾完屋子,腰疼得正在炕上用条帚嗄嗒一下下的打着。
“有人吗?给点饭吧!”
忽然门口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说话山东口音。
“大娘,你要啥呀?”
妈妈把条帚放在了炕上,用拳头捶打着肩膀子。
“大妹子,啥都行。最好给我两钱,我不饿。”
老太太身上背着个装钱的搭子。
“大娘,我没钱给你,你看我这柜上全是药。我给你个玉米面饼子吧!”
妈妈说着下了地,妈妈那会儿瘦得一阵风能刮倒了一样,脸色蜡黄。
“哎呀大妹子,你看你瘦的,太可怜了。这样吧,我把这些要来的钱都给你吧,你买点好吃的。”
说着,这个老太太哗啦一下把她背着的钱搭子里的钱全到在了我家的炕上。
妈妈一看,伍分的,一分二分的,还有纸币,一毛两毛的,一堆。
“哎呀,大娘这可不行。你赶紧装上,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妈妈赶紧过来往老太太的口袋里装。
“你看你这手瘦得,多可怜。”
老太太声音颤抖着,还和妈妈撕扯了几下。
“大娘,谢谢你。我这是在家,你是在外。在家事事好,出门处处难。”
妈妈好说歹说,老太太终于把装钱的口袋背上了。
这件事妈妈经常会提起,每次都会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后来我家的日子过好了,不管什么人来到家门口要饭,妈妈都会给他们一些小钱。
渐渐的,随着哥哥姐姐们的长大,我家的日子也有了些好转,妈妈有时会领我们上生产队的场院里扒苞米,挣工分了。有一年秋后,我家在生产队领了第一份收入,十一块二毛钱,妈妈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
还有一件事,一直在我的记忆中,大概在我八九岁的那年,大姐不念书了,上了我们大队开的草袋场上了班。有了一点的收入,大姐也会在过年时买上一两件新衣裤。妈妈会把姐姐换下的给我和二姐两改改,全部是妈妈用手针缝制的,家里根本没有缝纫机。
记得那天妈妈本打算把大姐的一条黑色的,朝鲜布的裤子给我改成一条裙子,我小时候又瘦又小。那条裤子只有两条小腿往下没坏,也没太变色,妈妈想翻个缝做条小裙子给我穿正相应。
“你什么都给你老闺女,偏心。”
二姐气得又哭又叫的,一顿喊。
“你比她大,做不了那么大的。”
妈妈也许是真的喜欢乖巧懂事的我。
“不行。给她做我就要。不够大,给我买新的。”
二姐说了一句。
“行了。不做了,谁也别穿了。”
妈妈一赌气把那条已拆了的裤子剪了,做了几双鞋面子。
就这样,我一直到十七岁才穿上了一条粉底带黑格子的裙子。那是妈妈给我的钱,我自己上街里买的,那个时候我家里的生活好多了,土地包产到户了,我和二姐俩在家侍候地,爸爸也被调到德惠十七中任教,工资也是在一点点渐长。
我还记得家里买的第一口大红柜时的情景,那是一口红地正面画着一朵朵的绿叶红花,花芯上还涂着金粉,靠柜顶处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太阳,非常的好看。
我印象特别的深,是花五十元钱在我们屯子于老三家买回来的,买回来时天已经晚了,我们全家几口人都趴在坑沿边上,打着灯,看了小半宿。
自从买了这口柜,家里的纸箱子被淘汰了,可这口柜里的东西少得只有半下。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全是些零零碎碎,在姑姑家划了回来的破烂。
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家又进了新家具,是一个老式立柜,还有一个放碗筷的厨柜。是四娘帮忙在她表妹家给买的,她家在街里住搬迁上楼了,屋里的东西全不要了。
随着这个立柜的到来,我家有了照人的镜子。立柜旁边有一块穿衣镜。这成了我和二姐的专用场地,那时的大姐早已结婚了,大外甥有三四岁了。
家里的碗筷终于也有了安放的场所,妈妈把那个跟了她二十几年的,用四块木板定制的,前面用一块布挡盖着的碗架子拿到了外面,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
自从这个立柜的到来,我家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柜子里的衣服也一件件的变多了。
妈妈还做了几床新被褥。还用两块草绿色的确凉布,用按钉按在了双开的立柜玻璃框上。打了几个褶,可以把里面叠放的被子遮盖住,而且看上去也特别的顺眼。
后来的日子不说也知道,随着一次次的改革,国家对农民的政策越来越好,新农村,新面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的小日子过得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二十三岁结了婚的我离开了爸妈,可家里的柜子里始终留有我的一些衣物。
后来在我三十七岁那年,六十七岁的老爸和六十六岁的老妈来到了我身旁养老。因两个哥哥一个在美国定居,一个在青岛落户,爸妈过惯了乡村的生活,故土难离,所以才来我家安度晚年。
随妈妈,爸爸来的还有那口大红柜,我把它安放在了我家的后屋,因我家的墙壁柜里可以放很多东西,爸妈的柜根本用不上。
现在每打开一个柜门,里面的衣服都是满满的。夏天的裙子,有的买了之后,几乎就再没穿过。秋冬的衣服也是五颜六色,基本上都是新款流行的。皮鞋更是,有的落了一层的灰,有两三年没上脚了。
看看现在的衣柜,想想过去的日子,一个字,甜,两个字幸福,三个字,美美的,四个字,偷着乐吧!
我家的衣柜 我家的衣柜 我家的衣柜 我家的衣柜 我家的衣柜 我家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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