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颗亩度

早上十点，整个小区一如往常地安静，没有人。他慢步到花园栅栏边，抬头仔细看了看，果然，在靠近柱头的缝边儿上，有个很隐蔽的黑点。他举起斧头，三两下砍倒了那根柱子，又一斧头下去，柱头。他翻出一个带线的小玩意儿，扯下来，随手丢到后背的袋子里。

他吹起了不着调的口哨，默念了一句：“第25个，还差最后一个。”

“我的天啊！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女的从房子里跑出来。她睡裙腰间的系带都散了，强光下，粉红色的睡裙透出黑色蕾丝文胸。

他急急蹲下，低声骂了句：“ 妈的，居然有人在家？” 

女的对着崩塌的栅栏，大声尖叫：“这是怎么了？地震吗？抢劫吗？来人啊！”

没有人来。此时，只有空中飞过一只哀叫的鸟。

女人像只受惊的鸟儿，试图跨过栅栏去看花园背面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只见整个人倒在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栅栏上，“啊呀！” ，女人的惨叫声伴随着一声“嘭”落地，手中的电话甩到了他眼皮底下。女人应该是开始哭了吧？女人真是不中用的动物，一痛就会哭。

“妈的！最受不了这个，哭得跟我妈似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站起来了。

他伸出手，女人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拉了拉睡裙，挡住住胸口。他的手继续向前伸，女人把手慢慢递到他手里。女人不重，就跟在部队训练时的背包差不多，轻轻一抬，就起来了。除了血腥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发香。天！他是有多久没有这么靠近一个女人了？他猛一甩头，回过神来。

“我抱你进去？”

女人咬着牙，点头。她的脚踝插进了木片，血滴了一路。

”沙发上？“

女人呻吟了一声，点头。

“家里有其他人吗？” 

女人摇头。

“我帮你把木片拔出来，包扎一下。过段时间就好了。”

女人低声道谢，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一仰，嘴唇咬得快出血了：“急救箱......在储物室里右边架子......最底一层。”

她指了指楼梯口旁边的门。女人看起来应该是疼痛得厉害，眼角有泪痕，面色苍白。她棕色的头发有些散乱，两道眉毛修得很整齐，挺好看。稍微打扮一下，她如果出现在晚宴上，应该能吸引不少男人吧。

他收回目光，想着包扎好就赶紧走。他已经悄悄把手机收起，如果她要报警，就只能打晕她。

开门，开灯，蹲下找储物架的急救箱。

身后“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他抓起急救箱，要出门，却发现推不开。拧，也拧不动。他侧身撞向门板，被弹了回来，嗷，痛！他向后退一大步，大喝一声，“呀！”，猛踹过去，可门纹丝不动。这个木门，不对，它只是看起来像木门，一定是其它材料做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坚固。他发现一切有些不对劲儿了：“喂！喂！喂！”

没有回应。他抓狂了。今天晚上是最后一班开往喵星的火箭，卖票截止至下午5点。他只要收齐26个“亩度”，交给萨克斯，拿到报酬，就攒够上喵星的票钱了。他已收到指引，第26个也在同一个小区内。这对他而言，不过一支烟的活儿。之前的24个异常艰难，其中第5个和第15个，几乎让他送了命。那么难的，都挺过来了，难道一切要败在胜利之前的这一刻？

他掏出联络器，发现没有信号。糟糕，一定是掉入什么陷阱了！他发了疯一般四处乱砸，企图砸开一道口子，却空飙一身汗而已。

妈的，是那个女的搞鬼吗？眼看胜利在望，就差这么一步。他对自己突发的善心，开始感到几分后悔。为什么总是差一步？为何命运总是要让他差一步？差一步，就可以当上队长。差一步就可以救活妈妈，差一步，就可以买到通向新生活的门票。

妈妈说过，他有时会不知轻重，走着走着会忘了自己为何而走。他抱头蹲在地上，懊悔不已。

突然，身后刷的一声闪过一道光。他回头，是一道屏幕。一阵杂音之后，一张熟悉的脸亮出，妈的，果然是那婊子。长得再好看，也是婊子。他正要破口大骂，女人开口了：

“对不起，要用这样的方式把你留住。我们需要你，请你留下，一起守护非欧尼星球，好吗？”

“ 去你的。放我出去！我快来不及了。”

“你在找第26颗亩度，对吗？”

”你......"

“没有用的，一切都是谎言。如果你去了喵星，也是死路一条。”

“你胡扯！”

“ 你去了那里，也是换种方式做奴隶而已。不如，留在这里战斗。最坏的结果就是战败，败了无非就是和去喵星一样，死路一条。而战胜，一旦战胜你就成了这里的主人。”

他想起一个月前铺天盖地的都是休矣的广告，说了非欧尼星球即将到来的灭绝，卖的是喵星球美好生活的广告。“只要一张票，一张通往喵星球的票，就可以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你还犹豫什么？” 休矣长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诚恳的表情，他之前所预言的喵星球的恶化状况都一一发生了，人们很难不相信他。现在的非欧尼越来越糟糕，夏天越来越冷，冬天越来越热，食物越来越少，每年都有无数热死、冻死或饿死的人。各部落之间对资源的的贪婪和抢夺越发白热化，让一切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

“你这个骗子，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屏幕上出现了一幕幕在喵星球一票难求的情形，不同的脸孔，相似的情节，一切都跟非欧尼一摸一样，就像是有人写好了剧本一样。

“第26颗亩度，就在这里。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可是，你真的相信喵星球会比非欧尼更好吗？你知道，当所有人都走了，他们会怎么处置非欧尼吗？”

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想要盯到她眼睛深处。

“ 一个月前，他们已经把通往非欧尼的门票全都卖光了！现在，喵星人正在赶往这里。所有的星球，都充斥着同一个谎言。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他眼睛闪过妈妈临死前的最后一幕。在降价卖掉全部身家，妈妈终于凑够一张门票。妈妈说让他先走，他死不答应。他知道，妈妈如果不走，一定没办法再弄票，可是他有门路。在临上火箭前，妈妈是被挤死的，是被活活挤死的。那是那艘火箭的最后一个座位，却有近一百个人想要。他拼尽全力为妈妈开了一条道，护着妈妈上船，可就在上船前一会儿，有人在后面喊：”冲啊！” 没有座位的人，拼了命向前挤。有个幸运鬼被挤进了火箭，门一关，火箭就飞走了。可是，妈妈却被人活活挤死了，票也没了。

那天，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发生了严重的踩踏受伤事件。这一切，新闻都没有报道。在观看器呈现的，只是又一艘火箭成功地发射到喵星，普天同庆的情形。

“我现在打开门，你就可以出来。我把第二十六颗亩度放在门外。如果你依然想要去另一个谎言中生活，我也不再拦你。而你，如果留下来继续战斗，你就是队长， your call。”

他沉吟片刻，用力一拧，门，开了。

第二十六颗亩度，赫然眼前。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