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的午后,阳光照在墙上,言止半躺在爷爷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摇摇晃晃的睡觉,手里抓着一把刚炒出来的瓜子。
地上到处都是瓜子皮,黄狗趴在地上,舌头舔着地上吃剩的瓜子皮,仿佛是什么不可多得美味。
农村里的狗的确是好养活,你只需要给他弄点剩饭,它可以自己找水喝,然后你就会发现,它竟然比你长的快多了,简直是茁壮生长。
言止躺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黄狗,这只狗越长越大了,才不到一年而已,言止现在已经抱不动它了。
言止叹了口气,摸了摸黄狗的头,没说话。黄狗乖乖的趴在地上,然后打个滚漏出肚皮给言止。
黄狗长大了,言止不是没试过把它抱起来,结果四五十斤的重量差点闪了言止的老腰,言止捂着腰坐下,一声声的惨叫,在悲痛中发誓,这条狗,他再也不要抱了,一点也不可爱。
阳光渐渐的从西边消失,只留下天边的一束红霞。映着房子墙上的爬山虎。
房子真的已经很老旧了,斑驳的木门,还透着几个洞,整个门上最值钱的应该就是那个铜环了,看起来挺重的,应该值不少钱。
北方的风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沙尘很多,言止捂着口鼻拖着太师椅往家里钻,破旧的木门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连蝉叫都没了声响。
黄狗通人性,锋利的牙齿叼着言止的裤腿往家里拽,好不容易关上了门。言止找到半拉馒头扔给黄狗,算是对它帮忙的奖励。
黄狗叼着馒头放进窝里,言止看着黄狗一阵叹息,连黄狗都比自己会攒财,想着自己上了这么久的班,竟然一毛钱都攒不到,言止心里就一阵颓废,完全是对自己的唾弃。
门外的风还在吹,言止透着门上小洞看着外面。就在夕阳要消失的时候,门口终于出现老人的身影,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天蓝色中山装,上面口袋里放着一根破旧的钢笔,连钢笔管上的油漆都快要掉光了。
老人瘦弱的肩上扛着麻袋,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老人佝偻着腰,也不知道是被麻袋压的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言止打开门冲到老人跟前,一脸笑容的接过老人肩上的麻袋,然后利落的抗在自己的肩上,推门放下,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老人关上门,看着动作麻利的言止,悠然开口:“还行,出去没白混,还有一把子力气。”
言止摸着麻袋,欲言又止。一袋子的棉花,这么轻的东西,自己会扛不动,言止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但是又有些无可奈何,谁让他现在没工作呢。
老人慢悠悠的回屋,端坐在老式的破旧沙发上。言止泡着茶端给老人,看着老人屁股底下的沙发,不止一次的觉得,这个沙发的年龄估计比自己都大。
言止端着茶碗,右手提着一个破旧的砂壶,里面的茶垢也不知道有了多少年,就算没放茶叶也有一股茶香飘出来。
老人没接茶,自顾自的找了个小酒杯,然后在床头的饮水壶里接了一杯酒。酒味太烈,言止捂着鼻子。
看向酒壶,透明的玻璃,里面装着一条死蛇,还有几种看不清的动物。这是农村老一辈的酿酒方法,说是大补,但是言止看着就觉得恶心,老人曾经逼着言止喝了一杯,结果就是,小小年纪的言止,上吐下泻脸色通红,然后老人就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个女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个老年的女人,言止看了看照片又回头看了看喝酒的老人,然后放下茶碗冲过去抢过老人的酒杯:“言守春,你又喝酒,奶奶在这看着呢。”
老头一口酒闷下去,砸吧着嘴,慢慢的把酒杯放下歪过头看着言止,说:“有本事你让她在骂我一句?”
言止顿时一万个省略号从心头趟过去,简直就没见过这么拗的人。
红漆的木柜,摆在屋子正中央,仅有边角的红色底漆还能显示出这柜子本来的颜色了,剩下的都是黑色了。
这个柜子是老头在取那个老太婆的时候买的,算是彩礼,老太婆又给带回来了!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正在打倒地主,每个人都在努力过日子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结婚了,男的叫言守春,女的叫马惠英。
言止坐在老头那张不知道多少年的沙发上,皮子破损,不过柔软程度倒是一点没变。老头弯着腰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本书。已经没有书皮,下面的角卷的不成样子,书面上写着五个大字《毛泽东语录》!
破旧的书仿佛带着沉重的枷锁,老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言止已经习惯了,他知道老头每天回来都要看这本书的,言止甚至感觉,这本书比这个房子都贵重!
老头的手像干笋的树皮,但却镌烁有力,翻着书,老头开始喋喋不休的给言止讲那些年的过往,和伟大的毛主席!老人站起来慷慨激昂:“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新中国!”
揉了揉额头,言止有些无奈。这些东西他上学的时候老师天天都在讲,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毕业了,家里还在讲。
老头掏出自己发黄的烟袋锅子,点上卷烟,吧嗒吧嗒的抽着!味道有些呛人,言止实在想不通,过滤嘴香烟现在都这么普及了,为什么自己家老头还是喜欢抽这个旱烟,那味道,简直不敢恭维。
言止倒杯热茶,捂着嘴:“少抽烟,我发现奶奶走了以后,你越来越放纵自己了!”
老头不以为意,顺手把烟袋锅子在脚底板上磕了两下说:“毛主席,抽烟喝酒,活了八十多岁,周总理,不抽烟不喝酒,天天搞外交,赶工作,活了七十多岁。”
老头说完,看着言止不再说话。言止咬着牙说了声:“歪理!”然后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明明其实两个人差不了几年,偏偏被他说的这么有道理!言止突然有些恨自己,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面爬进来,言止躺在床上看着窗户。老式的四扇窗,关起来形成一个“田”字。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面的蝉叫声又开始密了起来,吵得人睡不着觉。言止开始躺在床上思考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人生,想着想着突然就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床头放着烟,烟下面放着一本冯唐的《北京,北京》。言止靠在床头柜上,叼着烟,看着旁边的书,没有翻开,书皮有些泛黄,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翻开过了。言止突然觉得,有些亏待这本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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