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止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天才，而且是属于那种老天嫉妒，怀才不遇的。
闷热的云遮住太阳，只有零散的光撒下来。言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石头眼镜，挂在脸上。棕色的眼镜腿，棕色的镜框，映照着少年黄色的皮肤，看不出半点白皙。
老头拿着那个不知道多少年的茶壶，一只手拿着品茶的小杯子，喝一口倒一口，眼神看着远处，好像是在等人。
云压的越来越重，阳光快要被遮盖完了，言止摸了摸脖子上的汗，粘稠，还带着点点的臭味，言止有些讨厌这个夏天了。
老头喝着茶，言止实在无聊，就进屋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上，然后非得和老头来一局象棋。
言止从来都没有下过象棋，老头教过，言止却从来都不学。言止拿着象棋，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老头拉着自己非得给自己教下棋的事。
老头是个高手，这是老头自己说的。老头说自己下象棋在村里没遇到过对手，靠着下象棋，都能把言止养大。老头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里止不住的高兴和骄傲，对此，言止只回了两个字：“吹牛。”
老头吹胡子瞪眼，觉得被言止看不起了，于是找村里的朋友挑战，没想到，老头真的全都赢了，这让言止有些刮目相看。
言止拖着象棋盒子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装着硕大的象棋。这象棋是老头年轻的时候买的，言止经常会想把这副象棋当成古董给卖掉，但是又有些怕老头弄死自己，当然也怕把老头气死，毕竟这象棋是老头的第二大命根子。
言止拿着棋子乱摆一通，气的老头子破口大骂：“臭棋篓子，棋子都不会摆，还下什么棋？”
言止不甘示弱的回敬：“不会下才学呢，抠搜的，不给我教是不是？”
老头子挥挥手，让言止一边去，然后自己扛着棋跑了。
老头全名言守春，老头经常说自己是逃难过来的。老头出生的时候，中国还在打仗，没办法，老头胆子小，所以老头就跟着逃难的队伍到了这个地方。
老头说自己去过甘肃，走过江南，最后还是落在了西北。
言止问老头，自己的老家到底在哪里？老头说：“忘了，眼里只有平静。”后来，言止再没问过。
老头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逃难到了甘肃，碰见了言止的奶奶，结果后来又碰上了饥荒，于是老头又开始逃难，只为了活着，后来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这个地方。
言止觉得老头应该是可以成为一个传说的，可惜老头没把握好。
言守春是个文采很好的人，言止听奶奶说过，老头是个大学生呢。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当大学生，很厉害了。
有时候言止也会诧异，怎么当年的大学生，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满墙的爬山虎挂在阳光下，绿绿的映着门上的铜环，老头佝偻着身子抱着棋盘走在路上。
言止对着那条泥泞的小路大喊：“老头，早点回来哈。”
远处的老头没回头，也没说话，就这样走的越来越远。
老旧的村子，门口的白杨树长的繁茂，有麻雀在上面搭窝。粗壮的树干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或许比言止的年纪都要大一些。
西北的地方，风总是来的着急，好像是想要带走一点什么。
言止抓着太师椅往家里跑，嘴里骂骂咧咧的：“奇了个怪，这鬼地方天天有风。”
黄狗在门口大声的叫，老头穿着中山装出现在门口。
言止用力的关着门，却总是关不住。老头在门外，一手推着门，一只手抻着衣领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还想把老子关外面，我就不该把你带回来。”
老头说着，一脚把门踹开，言止直接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老头，言止开始哀嚎：“言守春，我是不是你亲孙子，你这样踹我，我不管，你得赔我钱。”
老头不管不顾，转过身锁上门说：“小兔崽子，别的没学会，学会讹人了。我还没找你赔我这门呢，正宗黄花梨的。”
“黄花梨？老头，你这还黄花梨？黄花梨要是长这样，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想讹我？”言止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老头一脸不屑，说：“是你先讹我的。”
言止哑口无言。
房子有个小二层，二楼是个小房子，言止已经很久没住在那里了。打开的时候，房子里的灰尘铺满了言止的整张脸。
老头在楼底下做饭，还不忘对着言止大喊：“把阁楼收拾出来，收拾不出来你就别吃饭了，这么废，怪不得你们公司都不要你。”
言止有些火大，但是又没法反驳，因为老头说的是事实。
几天前的言止还在大城市里打拼，心想自己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没想到一个月了，连一单都没成。
言止实在想不到，为什么现在卖房子要形象好气质佳？为什么自己怎么就气质不佳？
晚上，又被客户以怒骂声拒绝的言止，终于在一场暴打中解了气。是的，没错，言止狠狠地揍了那个客户。
客户挺厉害的，言止鼻青脸肿的站在吴江的街道。然后买了一打酒坐在马路牙子上喝了起来，像个醉汉。
言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言守春的摩托车上了。
一个大型的摩托车，言守春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弄了一个卡哇伊的头盔然后挂在脸上。
风吹的想吐，言止就坐在摩托上吐了起来，一路火花带闪电，让人好不恶心。
等言止真的清醒过来，才想起来，老头不远千里的坐了个绿皮火车跑来把自己灌醉，然后拖着自己上了火车。言止也有些诧异老头的能耐？他是怎么说服列车员把自己这种醉汉放上车的。
言止坐在摩托车上，双手抱着六十多岁老人的腰身，厚重，宽广，让人心安。
言止趴在老头背上说：“老头，我要告你拐卖人口，你竟然用灌醉的方式把我偷回家。我要报警抓你。”
老头带着头盔，迎风骑着摩托车，像是一个乘风破浪的赛车手，丝毫不搭理言止的威胁。言止看着前面带头盔的老人，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老头就四个字“刹那芳华。”
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路扛着醉酒的孙子上了火车，孙子在火车上呼呼大睡，还吐不干净，老头在火车上到处道歉，索性直接和孙子关在厕所，就这样下了火车。
老头把摩托车还给邻居，言止站在身后说：“老头，本来我没失业的，现在，我真的失业了。咋办？你养我吗？”
老头随口骂道：“滚蛋。养你？回来了就干活，家里活干好了再去外面干活，不干活就给我滚出去。”
言止仰天长啸：“山野村夫，不识鸿鹄之志。”
老头轻笑，然后扔给言止一把扫帚“先把地扫了。”
言止大怒：“我是大学生。”
老人头也不回的说：“屁的大学生，大学生就不用扫地了？大学生连工作都没有。”
言止一把扔了手里的家伙，对着老头的背影大喊：“言守春，你侮辱我。”
老头转过身，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叼上了那根常年不离手的烟袋锅子。猩红的火光散发着丝丝烟雾，老头说：“你扫不扫？”
言止讪讪一笑：“扫，我扫。”
楼底下老头已经做好了饭，言止擦着阁楼的窗户，破旧的窗框上还刻着言止的名字，那是言止小时候刻的，木头上的痕迹还在，言止摸着那两个字，爬墙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阁楼的满墙，原来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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