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了，每天只要一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就会有个女孩儿出现在张亮他们的饭店里，不是拌凉菜，就是下饺子。偶尔不忙的时候，也会主动跟张亮唠上那么几句。一开始只是一些简单的问候，后来随着接触多了，彼此之间渐渐地熟悉起来，可唠的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变多了。
女孩儿名叫林彩霞，是家里的独生女。个子瘦瘦小小的，性格很开朗。头发烫得卷卷的搭在肩上，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可爱。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走起路来脚上有点儿跛，说是小时候和她哥一起骑马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造成的。她哥的头撞到了石头，当场就没了呼吸。她因为摔在她哥身上，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自打那以后，他们全家就搬到了县城。一开始只是摆摆地摊，倒卖点鞋袜什么的。后来慢慢地开始在集市上固定出摊儿，直到盘下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铺。
林彩霞从小就在县里上学。高中毕业后，也有不少人上门提过亲，可没有一个是她中意的。张亮是第一个家里提过，但却从未在她跟前露过面的人。这点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所以她决定主动出击。只是没想到第一眼就被这个既憨厚，又不失幽默感的大男孩儿给深深地吸引，以至于她无力阻止自己不断渴望奔向他的脚步。
张亮并不知道林彩霞每天光顾饭店的理由是为了见他。因为他的心思每天都用在，怎样才能让马晓慧她爸妈同意他俩在一起的事儿上，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到年底他学厨就满两年了，也差不多可以出师了。如果幸运站在他这边的话，说不定他和马晓慧从此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只能偷偷摸摸地见面了。
“张亮，我阿姨的理发店在招学徒，包吃住。我觉得你妹妹可以试试，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学一门手艺，以后不至于一辈子躲在村子里受死苦，你说呢？”林彩霞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眼神里透着真诚。
“张芳胆子比较小，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张丹倒是比较活络，可手脚总是毛毛躁躁的，不知道学不学得会。别到时给你阿姨添麻烦就不好了。”张亮愣愣地看着她。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是他妈身体不好，身边离不了人，再就是，也没遇到过什么合适的机会。毕竟外面的世界比较乱，要是没个知根知底的人招呼着，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万一被人带坏的话，毁的可不只是自己的人生，甚至整个家庭也都会跟着抬不起头来。
“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她住到我们家来。反正我一个人也怪寂寞的，张丹来了正好可以给我作伴儿，多好呀！”林彩霞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进一步抛出橄榄枝来，不给他可拒绝的机会。
“要是能那样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我也可以不用为她挂心。不过，你还是先回去跟你爸妈商量一下再决定比较好吧？我可不想你到时夹在中间作难。”张亮边说边往她杯子里加了点茶水。由于过了饭点儿，所以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娘去逛街了，另外两个新来的学徒在后厨里洗碗。
“你就妥妥地把心放肚子里吧！这点小事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林彩霞说着起身准备离开。出门前笑着回头朝他说了句，“那咱可就这么说定了，你只要把人给我带来就成。”
张亮看着她娇小的身影，一跛一跛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一方面惊讶她的乐观向上，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替她感到惋惜。
送走林彩霞后，张亮转身回到店里，在心里反复地琢磨着她刚才的提议。越想越觉得他这个哥哥当得太不称职，整天就只顾着忙活自己那些个破事儿，竟然一次都没有认真地，为两个妹妹的前途做过打算，简直连人林彩霞一个外人都不如。
姐姐的服装店开张了，马晓慧满心欢喜地赶到县里去帮忙。在那段阴郁的日子里，她曾一度担心马晓霞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儿来，所以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给她讲笑话儿，教她织毛衣，陪她一起看电视剧，绞尽脑汁儿地想办法补救自己的过失。做梦也不敢想象，有一天她还能看见她一头扎在货堆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核对着本子上的数字，热情地招待每一个进门儿的顾客。整个人从早到晚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永远一副充满干劲儿的样子。马晓慧在边上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服装店的位置虽然离主街道有点儿距离，但因着周边都是居民区，再加上不远处有个夜市，所以也算是人流量比较聚集的地方。关键是离张亮的饭店很近，这点无疑最合马晓慧的心意，因为不忙的时候，她可以随时过去溜达一圈，顺便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骄阳暴晒着大地，墙上的挂钟上，时针指在1和2的中间。马晓慧随便编了个理由，从店里溜了出来。以前她确实有想过，等跟张亮的感情稳定下来后，就跟马晓霞坦白，也确信她会站在自己这边。可如今她却只能将这个秘密继续独守下去，因为在经过那段短暂，且充满痛苦的婚姻之后，马晓霞貌似对所有的男人都心怀敌意。
马晓慧进来的时候，张亮和林彩霞正坐在店里边喝茶，边唠嗑儿。由于是背对着门，所以他没看见，也压根儿没想到她会站在自己的身后。直到林彩霞停下来，跟他使了个眼色，张亮这才回头看见马晓慧正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他赶紧起身想拉她坐下来，好把林彩霞介绍给她认识，可没想到马晓慧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就直接扭头跑了出去。
“马晓慧，你给我站住！”张亮来不及跟林彩霞解释就追了出去，快到巷口的时候，才把她拽回来。“好好的，你跑什么呀？这大热天的，瞧你脸上这汗！”张亮说着帮她把贴在额上的刘海儿给拨开到一边，接着说道:“赶紧的，先进去再说吧！”
“不要你管！”马晓慧用力想把他给推开，结果胳膊被他抓得更牢。她愤怒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亏我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倒好，躲在这里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张亮，你，你混蛋！”马晓慧边哭边拿脚踢他。
“马晓慧你别太过分了！合着我张亮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你侮辱我没关系，但不许往人林彩霞身上泼脏水！”张亮提高了嗓门，目光坚决地看着她。
“你还护着她，还护着她，我讨厌你，我恨你！”马晓慧泣不成声地哭喊着，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他胸前。
张亮站在那里，直到她打累了，发泄完了以后，才把她抱在怀里，然后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愿意解释，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马晓慧在他怀里抽泣着，耐着性子听他把和林彩霞之间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讲给她听。
“你敢保证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吗？”听完张亮的解释后，马晓慧抬头看着他。眼里的怒气虽然消退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很严肃。
“不信的话，我们进去当面对质好了！俗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张亮论家底儿可能会底气不足，但说到这人品，咱整个石泉村里，敢跟我一较高低的，恐怕也没几个吧？”张亮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马晓慧被他那副憨厚的傻样儿给逗得破涕为笑。
张亮可能真的没有意识到，但马晓慧却一下子就想到之前他妈提过的，马蹄沟的那个女孩儿，因为跛脚的这个特征，实在是太罕见了，想忽略都难。
为了避免日后夜长梦多，马晓慧叫张亮尽快找人到她们家去提亲。她爸妈到时同意最好，如果坚决反对的话，他俩也好早做打算。省的那个'来者不善'的林彩霞也跟周小洁似的，琢磨出什么幺蛾子来离间她和张亮之间的关系，从而达到她趁虚而入的目的。
石泉村的土地一半是平地，一半是山地。山沟边缘一些顶窄的地方，别说是牛车了，雨天的时候，就是过个人也有点勉强。因此，地里的麦子不仅只能用镰刀收割，扎好的麦垛还必须得人工背到附近的禾场才行。由于工作量比较大，所以相邻的几家通常都会彼此帮忙，毕竟与人方便的同时，自己也会方便。
马天成一大早就和儿子拎着镰刀下了地。何秀芝在家里忙着收拾吃的喝的，好让大家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可以补偿体力。她把东西塞了满满一大包，刚一出门就又折了回来，因为掂了掂重量，觉得手里的包包不够结实。于是她从马晓慧的柜子里，翻出她学裁缝时背过的帆布包，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床上，然后急吼吼地把自己的东西塞了进去。就在她胡乱把她的东西理了理，准备先丢到柜子里，回头空下来再整理的时候，夹在本子里的几张照片掉了出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何秀芝捡起地上的照片，差点儿没当场背过气儿去。看着照片里那两张灿烂的笑脸，她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脸色煞白，捏着照片的手颤抖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马晓慧在她姐那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何秀芝的一通电话给催了回来。下车后，她这边脚还没踏进门槛儿，那边就被她妈揪着头发，连拉带拽地给拖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何秀芝把照片摔在她脸上，火冒三丈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马晓慧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她蹲下来，捡起照片装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既然都已经曝光了，她也就没必要再躲闪了。
“反了你了，啊？你那是什么态度？”何秀芝抬手准备给她一个耳光，结果被站在一旁的马天成和儿子给拦了下来。“你看看那死丫头的样子，她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马天成，你说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何秀芝转身把气撒在马天成身上，怪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反正现在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明说了。我和张亮已经处了快一年了，而且他很快也会来我们家提亲。我希望你们能够同意，因为我们俩是真心喜欢对方，并且彼此的脾气和性格也很合适。”马晓慧一口气把这么久以来憋在心里的话，全都给倒了出来。压在心口的这块大石头一被挪开，她瞬间觉得浑身轻松。
“你还不赶紧把嘴给我闭上？”马天成回头边呵斥，边使眼色让她回自己的房间里呆着，省得杵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往火上浇油。
马晓慧拎着背包，气呼呼地进了房间。她最讨厌她妈动不动就上手的毛病，不是拉耳朵，就是揪头发。小时候不懂事儿也就罢了，现在她都多大了，可何秀芝还是永远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她用脚把门踢上，然后倒在床上，两手捂着耳朵。由她引起的战争，火花很快便殃及到了池鱼。马天成淋漓尽致地发挥着自己沉默的特长，任由何秀芝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马晓慧越听越生气，但为了避免自掘坟墓，她还是强忍着没替她爸出头。
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马晓慧决定坐第二天早上的头班公交，去县里找张亮商量对策。何秀芝他们都去地里干活了，所以家里就她一个人。由于前一天晚上没吃饭，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地抗议。抬头看了一眼，见还有时间，于是她便坐在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剩菜，然后起身拎起她的背包准备出门。然而，另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何秀芝竟然把大门从外头给锁上了。马晓慧气得直拿脚踹门，可惜在这农忙的节骨眼儿上，任她喊破喉咙，也没等来半句回应。
抬头扫了一眼四围的高墙，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出去的事实后，马晓慧开始琢磨着如何把消息传给张亮。她首先想到给他打电话，可现在时间太早，饭店里不可能有人。马晓燕家里没装电话，所以除非她主动来找她，不然一点儿指望也没有。她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帮她，乔苗又偏偏不能说话。就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高俊辉，于是赶紧拨通他家的电话，结果通倒是通了，可就是半天也没人接。
眼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她却找不到任何的解决办法，马晓慧站在那里气得直跺脚。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打给乔苗，心想，就算得不着她的安慰，最起码可以把自己这一肚子的苦水儿倒给她。
电话是姚翠芬接的。架不住马晓慧执意要换乔苗来接的央求，姚翠芬只好把听筒给她。乔苗拿手拍了一下听筒，示意她自己正在听。马晓慧先是稀里哗啦地朝她哭了一通，然后才把她爸妈知道她和张亮处对象，以及她被何秀芝反锁在家里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听完她的遭遇，乔苗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一句“我现在就过去找你”，然后让旁边的姚翠芬替她告诉马晓慧。
挂了电话后，乔苗指了指门口，算是跟姚翠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直奔车站而去，因为知道高俊辉会坐头班公交去县里上班。
她赶到的时候，公交车正准备调头离开。乔苗挡在车前头，拼命地向司机挥手，示意他把车停下来。司机以为她要坐车，所以把门打开了。乔苗赶紧上去，把从本子上撕下来的一页塞给高俊辉，然后来不及跟他多做解释，就匆匆地跳下车，朝马晓慧她们家的方向跑去。 马晓慧正焦急地等在大门口，因为现在乔苗可是她唯一的希望。
乔苗告诉她，自己已经让高俊辉通知张亮了，马晓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两人就那么隔着铁门，你说一句，我写一句地想着办法。透过乔苗从门缝里塞给她的一张张小纸条，马晓慧的心一再地被她俩那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的情分给温暖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