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回学校的旧房子,帮母亲找房产证。在抽屉里找出一袋高中时日记本,旧照片,轻轻掸掉上面尘,忙不迭翻着。
房后,校园的柳树上知了,唱得欢呢!知了,知了,长一声,短一声。我在翻箱子时它在唱,我在翻柜子它在唱,我在翻日记她仍在唱。我打开窗外,朝着后面校园望去,没有平日里的热闹,正是假期,教室的门窗都紧闭着,草操场空地上疯长着。
我冲着窗外喊:“小知了,你知道什么呀?真聒噪。”那小东西似乎听懂了,窗外静了下来,我不禁莞尔。
不一会功夫,叫声又起,像是大合唱般:知了,知了……”
收实好东西,我拉着妹妹说,我们到校园里走走吧。父母搬到新房去后,只有母亲隔三差五会来照看她的小菜园。我们都没回来过。
花坛里,月季花开得热闹,嫣红,明黄,粉白,清香盈怀,朵朵都是明媚的好。
教室前的两颗核桃树还在呢,挂满了青果,羞涩躲藏在叶间,如少年隐隐绰绰的心事。
那年,我读高二。春天,班上转来一个学生,白静,腼腆,作文写的极好。他一口浓浓陕西腔,同学们都喊他陕西蛮子。在我听来,却是天籁。他一开口,西北风哗啦啦从心头刮过。
那时起,我爱上了信天游,爱上了山丹丹,爱听那首《黄土高坡》,歌者唱得荡气回肠,听者如痴如醉。
每周,梅老师都要在班上宣布优秀作文,几乎每次都有他的名字,也都有我的名字。看着梅老师把我们作文本齐齐并排一起,让一一同学翻阅。我和他目光不经意间碰在一起,又很快弹开了。有一朵花,在心里升起,盈盈的,香气迷离。
一次,下课同学都走了,他低头在写着什么。夕阳的光,在他的头发上,在他的白衬衣上,镀上一层柔柔的橘粉。我偷偷望着他,发呆。良久,他拿着一本书走到我面前,脸红红的,拘谨笑着:“花,这本书挺好看的,送你了。”
是徐志摩的诗集,我打开,看到书里夹着他做卡片,红花绿叶长成枝枝蔓蔓,旁边一行小字:梦里花开。
心儿满溢出喜欢来,好事的蝉应景似的唱着——知了,知了。夏晚,彩霞飞处,它们唱了好久。
隔着时光,再看。我想起小禅一段文字:“浅浅的喜欢。如饮清茶,淡然落寂——挑落灯花,满禅意,是银碗里盛得素清,却又听着隔水的云箫,分外缠绵。”
夏过秋来,再开学时,他的座位空空的,课桌上空空的,我也心里空空的。很久以后得知,他的父亲突然病倒,他辍学回老家了,弟弟妹妹都需要照顾……
他走了,再没没有音信。如夏日里的一片云,匆匆来,匆匆去,廖无踪迹。
日记本上,我写写画画
我的北方,没有杏花雨,没有梅子黄。新收麦子吆,碾成面烙饼葱花绿,芝麻香。轻轻包裹,装进你的行囊。
我的北方,没有荻花摇曳,没有霜冷秋江。高梁熟时,挑最饱满的籽粒,酝佳酿。每一坛都系红红绸子,放你经过的路旁。
有一天,时光老去花成泥。我的北方,发如雪,鬓如霜。记住啊,那时的风中,月季花还有山岗上的夕阳,多漂亮。
“你的那个‘梦里花开’,后来再见到过吗?”妹妹问我。“没有,都是前尘往事了。”
知了声声,夏天的风吹过。时光的浆,吱吱呀呀的摇着,那曲终人散的凄凉,如花瓣散落的岁月断章,连同少年的影子都已经模糊。只留下一路的缠绵水意,一路的清歌慢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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