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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思,乡愁 ——拾糞

乡思,乡愁 ——拾糞

作者: ligeileng | 来源:发表于2017-12-04 09:24 被阅读0次

    五十年前,我在老家上小学。我们那时放学后,撂下书包就下地干活,春天剜野菜,夏天割青草,秋天在收获后的地里捡拾遗落的花生、玉米、白薯,冬天就是搂草和拾糞。几个要好的伙伴天天粘在一起,连干带玩儿,倒也其乐无穷。

    野菜和捡来的玉米白薯等交给家里,靑草交给生产队喂牲口,按份量计工分,我们小孩一个夏天靠割青草也能挣个百八十工分。搂来的干草做饭烧炕。只有拾来的糞,虽然生产队也收购,称重计工分,但有别的生产队用现金收购,这个吸引力就大了。我爷爷为了鼓励我们劳动,说这笔钱可以归己,我们积极性就来了,真是九头牛都拉不住。

    当然白天还要搂草,拾糞是早晚的营生。天刚放亮就出门,小铁锨撅着个破筐头,绕价儿跑。沿马路能拾到马糞牛糞,串大街小巷,房前屋后能拾到狗糞猪糞。攒个十天半拉月的能卖一筐,挣个块儿八毛的,一个冬天下来,闹好了能挣十几块钱,巨款啊!当然,全部由我妈“代为保管”。

    我家后院老陈家的大儿子陈振宾,大我两岁,那几年和我摽上了,不管刮风下雪,每天早晨去叫我,三九天哈气成冰,真不愿意出被窝啊!我不出去他就不停地叫门,我妈三脚两脚就把我踹起来了。还别说,就是跟着他才能多拾到粪。

    这天下大雪,从白天一直下到晚上睡觉也没停,心想千万别停,明天可睡个懒觉了。没想到陈振宾这家伙又咣咣地敲门,我还做梦呢,就被我妈踹了两脚,没办法,打着哈欠出来了,哇!雪光通明耀眼,仿佛天已大亮。雪倒是停了,有半尺多厚,一不留神就灌进鞋窠里,小风嗖嗖地带着雪粒直往脖领里钻,我刚要嘟囔他几句,一股寒风扑进嘴里,顿时打了个寒战。我跟他转了几条胡同,别说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说咱回去吧,他说出都出来了,哪能空手回去呢!他带着我从村北绕了一大圈儿,到了村西头,翻过一道深沟,进入一户人家。这家是三间土坯房,房西侧用玉米秸围成个厕所,陈振宾叫我把门,他提着两个筐进去铲粪,天空繁星闪闪,仿佛千万双眼睛在盯着我,整个村庄还在沉睡中,连声狗叫都没有。这时厕所里传出“咔、咔”的声音,我心里一惊一诧,也钻进厕所,这个家伙从糞坑里拖出一个糞坨子,冻得梆梆硬,正用铁锨把它铲碎。我也上去抡锨一顿乱铲,铲成几块装进筐里,正提筐要走,只听大喝一声“哪里走!”如同晴天劈雳,门口堵上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我俩顿时魂飞魄散,本能地想夺门而逃,不知怎么就把大汉挤出门外。那大汉怎肯罢休,一手攥住一只筐,大喊“抓小愉”!我俩向前夺,他向后夺,两三个回合后,又听见一个女人大喊“老黄窝,老黄窝,快来抓小偷!”噢,我知道这是谁家了。往那边瞥一眼,只见黑洞洞的屋门口站着个赤身女人,双手拍着屁股跳着脚地喊,老黄窝是她前院的兄弟。扯乎,我和陈振宾同时松手,扭头就蹿,大汉收不住劲,一下摔了个仰八叉,两筐糞都扣在他身上。我们一口气跑到村北二里外的新胶莱河边,找个没有积雪、长满茅草的堤坡坐下,我埋怨陈振宾怎么摸到他家了,那大汉年轻时得过什么病,口鼻粘连成一个疙瘩,令人不敢直视。那个老婆精神有问题,曾经一丝不挂地出来骂大街。而且他们那条街地势不利,总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平时没事都不太愿意走那儿。陈振宾说“他家院子那边连个篱笆都没有,咱不是方便嘛,谁知他家睡觉这么轻。”我靠,铁锨铲冰坨子,咔咔地能传出二里地,聋子都能给震醒了!还好,他不认识咱,告状都不知道告谁。丢个筐倒没什么,路边割点紫穗槐条子,随时就能编几个,铁锨没丢就好。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是太阳把我们照醒的,那天的朝阳是桔红色的,又圆又大,映着白雪,咉着村庄袅袅的炊烟,村里传来鸡鸣狗吠的声音。我埋怨陈振宾这家伙什么时辰叫的我,睡了一大觉天才亮?他咕囔着说他起来撒尿,看四周通明以为天亮了。

    我俩装着没事人似的从村东面溜回家,吃罢早饭去上学,不一会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第四节课刚开始,班主任来对我说下课后到办公室找他,我心里一紧,莫非?……不会吧,我极少到那条街去,又不是一个大队,老头应该不认识我。心里纠结着,这节课根本没听进去。下课往办公室走,老远就看见门外放着两个筐,完喽……。硬着头皮进了办公室,老师问“知道为什么找你吗”?“知道,看见我筐了”“有什么想法?”“再也不敢了”。“那一个是谁”?“陈振宾”。事已至此,老老实实说吧。

    “老师他怎么知道是我”?“人家说是两个小孩,个高的认不得,个矮的是村东头老徐家的孙子”。我的个天,他认识我呀!我问老师怎么办,老师嘿嘿一笑,口占一首:

          隆冬半夜雪花飘,

          两个小孩把糞盗。

          老头抓筐不撒手,

          老婆拍手高声叫。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老师沉吟着,我紧张地盯着老师……

    “你,还敢吗”?老师指着我额头。

    “再也不敢了”!

    老师不紧不慢地说:

          老头倒了,

          小孩跑了,

          这个事么——也就拉倒了。

    我喜出望外,扭头就跑,“把陈振宾的筐一块拿走”!老师在后边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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