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上,几棵稀疏的野草,被塞外的疾风吹着,倒伏在地上。玄俭安静地卧在土丘上,不发出一丝声响,只有身后的尾巴偶尔扫动一下。他的狙击枪被架在地上,枪口对准了远方。肉眼看不清枪口到底瞄准的是什么,但玄俭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正在吃草的野羚羊。
这是他寻找了很久后,发现的唯一一只羚羊。
许是天生警觉,那只羚羊吃几口草,就抬起头,朝四处张望一下,然后换一个地方继续吃。羚羊一直在这样不停走动着,玄俭便也一直没有开枪,而是一直在等待着。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不知尽头地等着,以他的枪法,那只羚羊必死无疑,可那样就会破坏羚羊皮毛的完整性。而羚羊皮毛,才是玄俭今天的主要目标。
再过几天可就是关市开放的日子了,到时候那里会有许多从长安来的商人。玄俭知道商人们对这种羚羊皮毛的需求很大,他可不打算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枪口依然对准羚羊,玄俭依然没有开枪。
说实话,被塞外大漠的疾风吹着,一点也不好受。疾风夹带着黄沙,如同小刀一般割着暴露在外的皮肤。在这种时候,玄俭便有些庆幸,自己是魔种混血,比一般人更能忍受风沙,也不用担心风沙吹入眼,从而可以在风沙中继续观察。
风沙刮起来,风沙又刮过去。
玄俭还没有开枪。
终于,机会终于来了。许久的安全使得羚羊完全放松了警惕,开始毫无顾忌地吃起草来,也不换地方了。玄俭微微调整着枪口,使准星对准了羚羊的双眼。调整好后,他再次等待了一会儿,确定羚羊不会再有大动作后,他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笔直地朝着羚羊飞去。而就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刻,羚羊也感觉到了危险,抬了抬头,似乎是想要逃跑。但来不及了,子弹在它抬头的那一瞬间,准确地击中了它。
羚羊应声倒地,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后,便一动不动了。
猎物到手,玄俭心中大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收好枪,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朝着羚羊跑去。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对眼穿。羚羊皮保存的很完整,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羊肉也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几天了。玄策最近老是喊饿,今天总算是有口福了。他想着弟弟看到羊肉时的欢快,感觉自己的心情也欢愉起来。
他手法娴熟地剥掉羚羊皮,就近找了个小湖将羊肉和羊皮洗净,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这才朝着镇子走去。
现在是下午,太阳正高高的挂在天上,阳光毒辣,所以商铺里并没有什么人,偶有几个茶馆里坐着几个稀稀拉拉的顾客,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玄俭都见过许多次,都是在关市开放前就来到了这里,以便搜寻自己中意的商品。
经过一个茶铺时,玄俭眼前一亮,看见了一个自己的老主顾,一个来自长安的刘姓商人,玄俭一般喊他刘叔。自己刚好得了一张上好的羚羊皮,说不定只要自己告诉他,他就能马上买下来呢。玄俭这样想着,朝刘叔走了过去。
“诶,听说了没,最近长城来了个朝廷特使。”离刘叔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玄俭清楚地听见了刘叔旁边的客人说。
不就是来了个特使吗,这有什么好说的,玄俭翻了个白眼,觉得那人说这话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就是来了个特使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显然,刘叔的看法和他一样。
“这个特使可不一样。”那客人压低了声音说着,玄俭勉强听到他在说什么。“听说那特使可是和苏将军吵起来了。”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朝廷特使和苏将军吵起来了?这可有点不对劲。玄俭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决定先听听那个人怎么说。
“啊?”刘叔也惊呼一声,然后赶紧环顾了周围一遍,这才低声问:“为什么?”
“我听到一些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来听听。”
两人凑得更近,说话声也更小了。玄俭很想要知道他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但却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只言片语。他刚想凑得更近一点,结果一不小心,头碰到了柱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就被刘叔和旁边的那人发现了。
那人一眼注意到了他不同于旁人的双耳和尾巴,“魔种混血儿?”
刘叔倒是马上认出了他。“哦,王兄刚来,还不认识。这是小俭,咋们镇子上的,是个孤儿,专门给人跑腿做零工,枪法却是一绝,经常打些野味什么的卖给我,和我还算是熟识。”他向另外那人介绍到。
那人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刘叔,王叔好。”玄俭连忙向两人问好。
“小俭,你怎么在这里?”刘叔很和善地问道,而姓王的那人却是依旧警惕地看了看他一眼,然后才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
“哦,我刚打猎回来,猎了一只羚羊。”玄俭把袋子打开,掏出羚羊皮,对刘叔说。“看到刘叔在这里,就想过来——”
“想让我买你那张羚羊皮?”刘叔看到羚羊皮,无需玄俭多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先看看,好的话自然会买。”
玄俭把羚羊皮递给了他。
“好羊皮!”刘叔一边翻看着羊皮,一边赞扬到。“色纯,毛密,还是张完整的皮子。不过,不错,我买了!”
“谢谢刘叔。”
“诶,瞧你这话说的,这皮子谁见了都会买,说不定出价比我还高呢。倒是你刘叔我捡便宜了。”刘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小俭,除了这张皮子,你还有羚羊肉吗?有的话我也想买点,你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刘叔开口,玄俭哪有不卖的道理。”玄俭开口道:“只不过刘叔,这次我最多只能卖给你两只羊腿,剩下的我要留着和我弟弟吃。”说着,他拿出两条包好的羊腿,递给了刘叔。
“两只羊腿就两只羊腿。”刘叔把羊腿放在一边,掏出一个钱袋,捏了捏,扔给玄俭。“你刘叔我就是想吃这个味儿,多了到是会吃腻。”
玄俭接过钱袋,颠了颠重量,比他想象中的要重许多。他的一张羊皮和两条羊腿可不值这么多钱。“刘叔,你钱给多了。”
“我知道,你尽管拿着,多的就当刘叔给你的纪念好了。”
“那,谢谢刘叔了。”玄俭只得接过钱袋,问道:“但,纪念?刘叔这是打算以后不来这里了吗?”
“刘叔也说不准啊。”刘叔摸摸他的耳朵,叹着气说:“我是怕往后啊,这里的生意不好做了,只好先做打算了。”
玄俭心中一沉,看起来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哈哈哈,没事的。”看到他有点沮丧的样子,刘叔笑起来,说:“说不定只是我的错觉呢,你别太把我的话听进去。”听见玄俭嗯了一声,他又说:“小俭啊,天色晚了,赶紧回去吧,你弟弟还等着你呢。”
“好吧。”玄俭应到,和刘叔道了个别,步履有些沉重地朝家里走去。
推开家里那扇破旧的门,玄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从屋里跑出来,欢呼雀跃,围着他绕圈。他心头一紧,该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他知道弟弟最是胆小怕事,虽然不会惹是生非,但难免不会被镇上其他男孩欺负,每次被欺负后,玄俭都要负责把欺负他的人打一顿,然后花好一阵子安慰他,他才会破涕为笑。今天自己在外面呆得久了些,说不定就出了什么事。
果然,他一进屋,就发现玄策一个人蜷缩在墙脚,抱着腿,拿着一个小木人,在默默地流着泪。
“玄策,我回来啦!”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欢快。“猜猜今天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大羊腿哦,想不到吧。”
然而玄策并没有被他的话吸引,反而哭出声来了。
“玄策怎么哭了,告诉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玄俭连忙放下包和枪,把玄策抱在怀里。“哥哥帮你把他们都打爆,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玄策,好不好?”
“不,不好。”玄策抽着鼻子,说。
不对,玄俭记得以前这样安慰弟弟的时候,他都会接着说“好的好的,玄策最喜欢看着哥哥把那些坏人打爆了,让他们欺负玄策”而不是“不,不好”。
“怎么了玄策,给哥哥说,那些坏蛋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他,他们,”玄策一下就哭了出来。“他们不光打了玄策,还骂玄策,说玄策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就急了,我说我有哥哥,哥哥一直照顾着我,但他们就笑得更厉害了,说我们都是杂种,都是不配生活在世界上的,就是死了也是下地狱的……”
玄俭的心沉了下去,他感到自己的怒火在燃烧。
而玄策还在哭诉。“他们还说我们住在这里,脏了这个镇子,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滚蛋,离开这里……可是玄策不想走,玄策想和哥哥一起住,一直住在一起,哪也不去……可是哥哥一直都没有回来,玄策觉得好孤独……”
玄俭感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紧紧地抱着玄策,安慰着他说:“不会的不会的,哥哥会一直陪着玄策,一直住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这样玄策就永远不会孤独了。”
“哥哥说话算数吗?”玄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当然算数了,我什么时候骗过玄策。”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玄策终于停止了哭泣,露出了笑容。
这时,两人也都饿了,玄俭赶忙去收拾羊肉,打算给玄策做一份美味的烤羊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上肉了,也很有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吃到肉了。
美味的羊肉被兄弟俩风卷残云般消灭,也让玄策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饱餐一顿后,照例又是游戏时间。一人藏,一人找,玄俭伪装和搜寻的本事是一天天磨炼出来的,自然比玄策高出了许多,赢得游戏那是轻而易举。只是为了让弟弟玩得更开心,他不得不假装几次失败,免得玄策产生挫败感。是的,他一直都是这样,毫无理由的宠溺着弟弟。
因为他一直记着对父母的承诺,会照顾好弟弟的,哪怕这个弟弟一点都不让他省心,让他操碎了心。但谁让玄策是他弟弟呢,如果他都不宠溺玄策,就没有人会宠溺他了。
游戏虽然简单,但兄弟俩乐在其中,一直玩到夜晚,直到玄策筋疲力尽,睡意上涌。玄俭又哄着弟弟入睡,只要看着弟弟熟睡时安静的脸庞,他就觉得一天的辛苦并没有白费。而今天,他还要去做一件事。
他拿起枪,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顺便用尾巴带上了门。他要去今天欺负弟弟的那几个小孩的家里,替他们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虽然玄俭一直都笑面待人,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人忽略他不同于常人的尾巴和耳朵,给他工作给他钱,他也乐于与那些和善待他的人——比如刘叔——和睦相处。只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但谁欺负了他弟弟,而且是恶意地欺负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上门,“欺负”回来。
于是,深夜,几处房屋里,传来了几声嚎啕哭泣以及求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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