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活着》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部文学作品，没有之一。我对由它改编的电视剧——《福贵》再熟悉不过。

        上小学的时候，青岛一台总是重播。每当爷爷看到电视上播《福贵》的时候，他就喊奶奶：“她奶奶，快来看吧，你喜欢的家珍来啦！”于是乎，我们三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忘记了时间。当时的我并没有深入地想富贵的命运，但对故事情节了如指掌。大概上初中的时候，我买了《活着》这本书。当时不知道它就是《福贵》的原著小说，只是因为“活着”这两个字让我感到是在向命运抗争，多么有力的呐喊啊！我清楚地记得，我拆开封皮，大体翻看了一下，发现原来这里面讲的就是《福贵》。我高兴地跑进厨房，告诉奶奶这本书就是讲福贵的。奶奶也记起了几年前的福贵和家珍。看到大结局的时候，奶奶和爷爷说了句：“哎呀！就剩了一个人和一头牛了。”对，结局就是这样子。

        今天刚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老师问：福贵该活着，还是自杀算了？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虽说故事的结局具有开放性，但是题目“活着”两个字就已经给出来了答案——现在进行时，不是“活过”，也不是“活了”。余华就是要让他活下去。他在写尽人生苦难之后，又要福贵活下去，多么残忍。

        抛去题目不谈，只看问题。我也认为福贵该活着。甚至我并不认为他的命运有多么多么悲惨。福贵一生都在迎来送往，送走了所有亲人，这是我们都要经历的。或许我们自己就是像福贵一样的人——最后留守的那个人。他的身体还算硬朗，有房，有地，有牛，但无所依。

        大概一个月之前，我在微博上看到了现实版的福贵，一人一弟一狗……当时的想法是我们谁也替代不了他。好在后来的他又娶妻生子了。每个人都会遇到苦难，比福贵更悲惨的，大有人在。我身边不乏这样的人，听的故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每次老家的亲戚来串门或者我跟着奶奶回老家，都能听到大人们在谈及一些我从小就在听的名字，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他们一辈子生长在农村，和奶奶差不多大。但老无所依，疾病缠身，子女先他们而去或者没有子女……有的正值壮年，但上有患病父母，下有孩子三四个，妻子还怀着一个，正在躲避计划生育……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故事，在农村不在少数。这也不是在比谁更惨。我认为，福贵的人生代表了一大批农村人的生活境况。这就是农村底层人的真实生活。当然，他们中有极少数实在忍受不了苦难而喝药自杀了。

        在家人眼里，爷爷的前半生或者一生，可以用“苦”字概括。父母被日本人的炮弹炸死，作为家里的长子要养活四个弟弟妹妹。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娶了奶奶，两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为弟弟盖好婚房，给他娶妻。三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就是爸爸刚上小学的时候，爷爷查出了心脏病，此后的四十年里药不离身。我也一直没有弄清楚爷爷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只知道他那时算得上村里的有钱人了，把这一大家子人都带到了城里。后半生，他边照看我，边顾及自己的身体。我想，爷爷在苦难中活下去的原因是因为责任吧。他自己讲这些经历的时候，仿佛是过眼云烟，风轻云淡。我自己也体会不到老一辈农村人的艰辛，只知道他们像福贵一样活下来了。

        如何面对苦难？古人早就告诉我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儒家文化对我们的影响深入肌理。现在的生命教育、苦难教育也在教育我们如何乐观地活下去。正是这样的文化环境造就今天勇敢面对苦难的中国人。即使你是无名之辈，生活在最底层，也依旧会向生活高呼“万岁”！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想过福贵为什么不自杀的原因。因为身边有太多这样的人，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制度，这样的文化，造就了一大批的“福贵”。看着可怜，也更可悲吧。今天，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该如何自处？看似跨到了中产，但还相当于农民、工人。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鲁迅说的：人生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不知有无违和感。总之，我依旧坚信“生活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都是老一辈人用亲身经历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