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玉良然
早晨起来天空放晴，冷涡云系带来的几场降雨极大缓解了旷日持久的旱情，陷于病态般的溽暑酷夏仿若被注射了一支镇静剂，一夜间恢复它应有的模样。蔫巴的禾苗支楞楞打了个挺，扬起了笑脸，倒出的麦茬地三五日间就得以完成播种，翻起的新土道道行行，描绘出埋在农家人心中的憧憬与希望。人们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歇个工，走出家门休闲浪漫一把了。
用过早餐，安排完场里活计，老伴帮我挑选一身新“行头”，又拽我到试衣镜前上上下下对照着捯饬整理一番。直到见她露出满意的神情，我才莞尔一笑，算作回应，然后起身踏上去市里访友的行程。
我匆匆来到车站，经过防疫扫码，刷卡付费上车后，看到右侧单人排座有一空位，便坐了下来。
我看了下手机，时下6点50，差十分钟班车正式出发。此时车上的座位已经占满。难怪，“三夏”到了收尾阶段，农闲时节到来，去城里的人陡然增多，不再似麦收期间松快，始发站已有不少站客。
闲来无事，我点开简书“报到”，开始玩天天转盘游戏。加入简书三年多来，一直默默爱着它，每一天与之有约，不见寝食难安。平常玩转盘一般都赶在晨起时间，今儿情况有点特殊，程序被延后了。
浏览过几篇平台推荐文，点了几个赞，留下几条评，这才发现车上的站客越发多了起来。不过从这里到市区只需一个多小时，站客大都来自农村，没谁在乎站着坐着。他们虽然个个佩戴口罩，可也一点没耽误聊天嘻笑。
车到了院上站点，上来的两位乘客引起我的注意。这男女二人五十上下岁，长得刀裁似的一般高，相貌生得俨然一对兄妹；二人还都胖乎乎的，女的似乎比男的胖得更瓷实些。
俩人手中各自提溜着个白色透明塑料袋，也是同一款式的。男的塑料袋里装着两瓶“凉白开”，女的袋里则装着卫生纸之类日用品。由于他们上车后手把横杆站在我跟前，两只塑料袋就搭拉在我膝盖两侧，所以我落目便可“一览无余”。
过了仅几分钟，那男的双腿开始微微颤抖，女的见到上手收过他的塑料袋。又过了几分钟，胖男人双腿抖得更瑟瑟有声，胖女人皱皱眉头，轻轻推他一把，肉嘟嘟的嘴巴朝前努了努，男的瞧瞧胖女人，又瞅瞅驾驶室旁边的一空地，心领神会却又面露难色。原来空地处放着两个挺时尚的包包，是时下年轻人喜爱的那种。
胖女人见胖男人站立未动，面带不悦，轻“剜”了胖男人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挪步来到两个包包前，双眼斜睨着一旁坐着的两个穿短裤的时髦女生。
二位娇娇女长发披肩，相向侧身将头磕在一起，眯着眼睛似睡非睡，胖女人走过来丝毫没引起她们的注意。
胖女人见此情景也不言语，用食指捅了下就近的那位女生肩头，伸手拎过两只包包硬放在二位美女脚间。
靠近胖女人的娇女轻轻撩起眼帘，不屑地瞥一下胖女人，随即双目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状态。
胖女人不加理会，她示意胖男人过来，他却晃了晃胖脑瓜，还是没挪窝。
看得出这回胖女人有点恼火，她麻利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卷卫生纸，撕下好长一大截，伸巴伸巴叠起来平铺在空地上，然后缓缓地坐在了上面。
胖男人坐下来
这会胖男人才走到胖女人跟前，她白他一眼，双手按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她把他拉到“座位”上坐稳后又回到我跟前，手扶栏杆，显出轻松得意的神态。
她似乎觉察到我一直在关注他们，对我含蓄地呲牙笑笑。
我起身邀她坐下歇会，她指指点点我的头发吃吃发笑，然后摆手婉拒。我暗笑，是自己的白发“宣示”自己进入老龄化序列，坐车再无须让座位了。
我轻声对她说，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他占座，他是你什么人？是去市里给他看医生吧？
她翘起食指在我面前摆了摆，然后指指自己鼻子。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对聋哑人夫妇。她打量我两眼，这才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宗医院病历交到我手上。我正要翻阅，却又被她抢也似地拿了回去。
我讶异地看着她，觉着有点尴尬，脸上挂不住火辣辣的。
她没在意我的表情，而是快速翻病历。最后从中拈出一张青医附院的检查报告单，手指诊断结果让我看，上面写着：胃窦占位性病变（ca）。
原来她丈夫得的是恶性肿瘤！她刚才是在为患病的爱人占坐位。我的心一下子被震惊感动了，强忍着泪水没有落下。两个残疾人，一对好夫妻，世间有什么比这种情感更珍贵，更值得人们去称颂的呢？！
胖女人一直垂着头，看不清面部表情，但见滚落的泪水湿洇了手中纸张……
我莫名其妙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愧疚。假若我是官员，假若我是医生，假若我是富翁，假若……，可我只是一个鬓发斑白网络写手！我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就是把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告诉大家。
或许官员们正在竭诚为民办事，或许医生们正在尽力为其商讨治疗方案，或许富人们正在为其献出爱心，或许……
多么希望她和她的丈能够争取一个良好的治疗结果，多多品赏世间风情，享受改革开放给每位国人带来的红利。
她大概累了，她瞅瞅胖丈夫在那边坐着打瞌睡，便收拾好一宗病历，向我摆摆手，提上塑料袋去后边找一空地，铺上卫生纸坐下了。
胖女人又找一空地坐下
不一会，车厢里居然响起了她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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