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娟
实验高中,无数家长和学生的梦想,仿佛一只脚踏进那威严的校门,另一只脚就能踩在名牌大学的阶梯上。事实也是如此,那所高中的学生几乎没有考不上大学的。升学率的神话是怎么创造出来的,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外表无比光鲜的名誉背后,是一所魔鬼训练营。
很多年后,子涵和高中同学们聊起当年,无论成绩好与差,仍有那么多人用“不堪回首”来形容那三年的宝贵光阴。没有双休日,一个月只休息两天,无休止的模拟考试,隔两周就更换一次的光荣榜,每天在教室从早晨六点呆到夜晚十点,超负荷的作业,老师的谈话,家长的期待……那是一场马拉松,从高一第一天开始直至高考最后一门交卷铃声响起,每个人被身后无数的眼神赶着走,马不停蹄,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却仍然避免不了成绩单上忽上忽下的排名带来的忧郁和心理落差。
青春期的他们,本应有着如花儿开放一样灿烂的年华,却因为高考,一切都被改变。
后来,很多人说,如果没有高考,如果没有进入那所魔鬼训练营,他们的花季雨季不会有那么多的忧伤和眼泪;可是,他们确实又非常感谢那所高中,用了一种几近残忍的方式剥夺了他们青春的自由和爱恋,却教会了他们坚强、责任、努力和奋发图强。正是这种不屈不挠的倔犟,使得他们在今后面对人生的挫折时,能够那么从容乐观、不服输。
实验高中的女生很少,子涵所在的班一共70多人,女生只有10人,在这样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学校和班级,漂亮女生走到哪里都是男生眼神追随的焦点。
学习成绩好的漂亮女生一定是很受欢迎的,这是一个规律。但是,这种女生一般都很高傲,不容易追到。
第一次分座位,子涵的同桌叫周然,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笑起来甜甜的很温暖。很快,同桌兼为室友的两个女生成了好朋友。
其实人生就像一条河流,不停向前行驶。有些人选择默默流淌,有些人选择一路高歌;一些人只顾低头赶路,一些人更注重岸上的风景。
一路上,我们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或并肩前行,或擦肩而过,每个人的流速和方向都不一样,一些人遇到了阻碍险滩便落在了后面或者改变了方向,我们不可能回过头来等待,一些一路顺畅的又远远跑在了前头。在不同的岔路口,大家选择不同的方向,而那些和我们保持一样速度一致方向的人则成为了我们的朋友。
在不同的岔路,开始分离,开始疏远,直至各自天涯。
子涵想起二丫、张青莲和王静,柔软的心里有些落寞。二丫辍学打工,去了大毛所在的城市;张青莲读了中专;王静则随着铁路工人在全国各地辗转奔波。子涵忙于课业,和她们之间开始还有一些书信往来,慢慢地,就断了书信了。
有一件事藏在子涵心里很久很久了,她每次给王静回信的时候都想说出来,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初三下学期某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没有课,子涵跑到王静的班里和她一起温习功课,她的水笔没有水了,她翻遍了自己的书包,也没有找到一只可以用的笔,恰好王静上厕所去了,她打开王静的文具盒,挑了一只最好看的钢笔。后来门口有同学叫“林子涵,班主任找你呢”,她收拾东西赶紧回自己教室,全然忘了她一不小心将王静的钢笔夹在了课本中。
王静几天后才发现她最喜欢的钢笔丢了,但是她首先排除了子涵。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跟子涵抱怨,说有人偷了她新买的钢笔,她还言之凿凿地说她后排某个女同学可能就是偷她钢笔的人,因为那个女同学家里比较穷,有偷东西的前科。
子涵坐如针毡,大概是因为功课太忙,她原打算有空的时候就将钢笔还给王静的,没想到,被她一忘就忘了那么多天。现在,她想对王静说,钢笔是她借走的,可是她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好几次,子涵对着那只钢笔发呆,然后握在手里,走到王静的教室门口,最终又退了回来。她没有勇气开口,她不知道王静会不会误会她是小偷,而且时间越久她就觉得越不能将钢笔还回去。
后来,王静又买了新钢笔,子涵也渐渐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可是每次一提笔给王静回信,子涵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这么容易忘记,纵然是,后来她寄给王静的信被邮局退了回来,原因是地址错误,查无此人。
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果然如此。
再怎么高声朗诵“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也是徒劳。
年轻的心总是善于遗忘和接纳的,就像子涵和周然偶然地走进了彼此的世界。纵使不愿遗忘,又能如何?心的空间只有那么大,我们能给的爱和关心就那么多,一些人要进来,一些人就要出去,这残酷得接近现实。从陌生到亲密,从亲密到陌生,反反复复,那么多身影走来走去,心的空间一直那么满。不是我们残忍,不是我们不愿意付出,谁不想知己满天下,可是我们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理想,太多的使命,我们不能分给别人太多不对等的爱。
高一中考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已经混得很熟了。子涵认识了坐在自己后面的男生杨军,他来自二中,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就是张青莲喜欢的那个男生。
“这个男生太普通,长相如此一般,还不爱说话,那么内向,真不知道青莲喜欢他什么,竟然因为他连实验高中都没有考上。”子涵愤愤不平地说。
“很听话的女生都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我就不喜欢成绩好的男生。”周然咬着圆珠笔帽,漫不经心地说。
“啊?!难道你喜欢成绩差的男生?”
“我喜欢帅的,成绩好的男生只知道学习,没有一点情调,不懂得浪漫。”
“情调?……”子涵正在削铅笔,手一抖,刚削好的铅笔掉到地上,笔芯摔断了,她捡起铅笔,小声问道:“难道你有过经验?你知道什么叫浪漫吗?不是吧,看你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没有经验,书上看的。”周然头也没抬,她在找什么,她的书桌永远那么乱,上午的卷子下午就找不到了。
“纸上谈兵……”子涵不屑地瞥了周然一眼,两人开始预习功课。
杨军几乎每星期都会收到张青莲的信,张青莲给杨军写信的频率远远超过写给自己的,这也正常,没有什么好嫉妒的。男朋友的概念和朋友是不一样的,至少在张青莲眼里是这样的。有时候,杨军会告诉子涵一些张青莲的近况,只是不知道杨军有没有顺带告诉张青莲一些子涵的近况?青莲会关心这些吗?
那天中午,子涵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周然和杨军在那里低头聊着什么,子涵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周然见她不说话,才转过头来问这问那。这样的情况子涵后来又碰见了很多次。
高一下学期接近期末考试的那段时间,张青莲写给杨军的信越来越罕见。那天晚自习,子涵感觉背后有人拿笔头戳她,肯定又是杨军跟她借东西,杨军经常跟她借笔呀、尺子呀、橡皮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好稀罕的。
子涵扭过头,没好气地说:“你又有什么事啊?”
杨军羞怯地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封信,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有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帮我把这个交给隔壁班的陈玲玲,好吗?”杨军的眼神几近请求。
一刹那间,子涵觉得自己太愚蠢,她一直以来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包括对周然的误解。隔壁班的陈玲玲和自己一个宿舍,只是,为什么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杨军要求她去做?很显然,杨军是希望子涵把一些他难以启齿的信息传递给张青莲。
子涵会这样做吗?当然不会。她太善良,她不忍心伤害青莲,即使这伤害与她无关。不知道为什么,子涵对青莲一直有一种愧疚感,因为她们越走越远,虽然这也不是她的错。子涵心里明白,隐瞒事实也是对青莲的一种伤害,反正都是伤害,何必不让伤害来得迟一点呢?
“你这样做太愚昧,明知道纸包不住火,长痛不如短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周然有自己的看法,她强烈鄙视子涵对张青莲的隐瞒,用她的话说,“有时候,善良也是一种伤害”。
子涵最终也没有说出口,虽然张青莲很快就知道了真相。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再怎么装也不像真的。青莲会难过吗?该有多难过?子涵可以想象,但是却不能陪伴在她身边。这样的老朋友,仅仅只剩下“朋友”这个称呼而已了吗?
通过这件事情,子涵明白了三个道理:一是人不可以貌相,青莲那样优秀的乖乖女、杨军这样老实的平凡男生,一次次让她瞠目结舌;二是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可靠,看到的可能是假象,听到的可能是捕风捉影的虚幻,事实的真相需要用心去发现;三是做朋友是需要缘分的,别人在你心中的分量和你在别人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作者简介:简娟,中南大学法学硕士,80后女创客,现经营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热爱写作、旅行、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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