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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妈历险记(三)——来,让我们聊一个产后抑郁的故事

顶妈历险记(三)——来,让我们聊一个产后抑郁的故事

作者: 是蕾姐也是顶妈啊 | 来源:发表于2016-10-18 19:24 被阅读0次

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就为自己列下了“目标清单”:大一过四级,大二过六级,大三成绩要达到保研的要求,大四谈恋爱,研一找实习,研二找工作,30岁前完成结婚生子……现在想想是挺过分的,连恋爱结婚生子这种事情也能这样一板一眼的规划么?不过那个时候的我,20出头,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觉得30岁、中年,还好遥远。

然而一转眼,就30岁了。

回头看来,一切似乎都按照计划完成了。On personal track,保研成功之后开始“黄昏恋”,研究生毕业后跟相识10年相恋4年的高中同学在北京买房结婚,29岁(是的,实现了在30岁前生子的目标)生了个俊俏的大胖小子,孩子健康聪明活泼可爱。On professional track,完成了从校园到职场的转变,从进入500强实习开始,跟随老板在乙方两家国际公关公司开眼界,到现在加入了老板创立的专业咨询公司,前前后后也已经六个年头。人生,似乎在所谓“正确”的轨道上一步步前进。

然而,我却突然抑郁了。

我知道自己的前半生已经是个大写的“幸运”,似乎没有理由抑郁。可是,尽管产后每天的日程看起来特别“充实”,可我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空虚失落的事实——我不知道我下一个目标在哪里,我不知道明天会和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不知道明天的自己是不是会比今天好一点,甚至有时候觉得每天活着只不过是在满足家人和其他人的需求。一开始,我还没想过抑郁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曾经是一个多么开朗多么单细胞动物的人啊。但是慢慢发现,自己的high点比以前少了,曾经那些很容易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事情(比如健身、阅读、旅行、聚会、认识新朋友),现在似乎都没兴趣了。发现这个问题后,我尝试了各种方法想让自己再次开心起来,办健身卡、看书、看美剧、要求老公带我出国旅行……当这些尝试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因为旅行期间孩子在家得了感冒而让我更加自责时,我就知道完蛋了,我把快乐弄丢了。


消极的想法结伴而来:愧疚、怀疑、自责、绝望

人们往往容易注意到生育给女人带来的外在的变化:皮肤上新增的斑点和皱纹、多余的皮下脂肪、因哺乳和抱孩子而改变的体态……但对一个人来说,更重要也更可怕的改变,是生育后一种时刻存在的消极情绪对心理健康的蚕食。

首先是愧疚。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工作、家庭和自己的时间分配之间的trade-off总是令人纠结,每一个选择都撕扯着新手妈妈的心——在家带孩子时觉得没能对得起工作对得起自己,在单位如果效率不高又觉得对不起孩子,总之怎么做都不对。

更加致命的打击是,母亲出于某种本能,会突然对这个世界增加很多警惕和怀疑,这在动物界也是一个普遍现象:有了幼崽之后的雌兽往往变得更具攻击性。但人的幸运和不幸之处在于,人会更多想一步,伴随警惕和不满而来的,是对自己长久以来的世界观的怀疑,问自己过去是不是自以为是地活在想象的美好世界里,是不是现在才开始真正认识自己和世界。过去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有时甚至会无缘无故地想: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他还活着?他会不会出意外?并设想各种可能的可怕的意外场景,然后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责怪自己怎么可以有这样“奇怪”的念头。难道不爱这个孩子吗?可是自己明明很爱他,爱他的一切,觉得他这么的美好,代表着未来和希望……于是陷入更深的自责,觉得自己明明没有理由不开心,更加“努力”地想让自己开心,反而给了自己更大的压力。同事善意地提出工作改进意见,家人主动帮我照顾孩子……这一切在当时的我看来,只是更加证明了自己的无能,然后对自己更加责备、失望,更加没有信心处理好工作和生活中的任务,然后,就死循环了。就这样维持了大概三四个月,消沉到极点。怀疑自己,怀疑一切,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想清楚就生下他,怀疑这个世界到底值不值得他来。

死循环后陷入深深的绝望。因为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总有种未来不可避免地要走下坡路的感觉,似乎无论怎么努力,未来都不会更好了——孩子的需求会越来越多,工作的挑战会越来越大,而自我提升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Solution:承认自己的弱小和无知,与当下的自己和解

现在看来,一切的根源在于我对这次人生的重大变化准备不足。生育这件事,让我对人性的复杂,对亲密关系的力量(包括自己与父母、与爱人、与孩子)有了一次集中学习的机会,只不过这次学习机会来得过于猛烈。I was unprepared. 但有时候,我们也需要体验一下人生低谷,然后等待转折那一刻的发生。这个转折,也许并不是一件多么重大的自带光环的伟大时刻,就我而言,它是几天内连续发生的几件相互独立的事件,但连接起来却构成了自我救赎的起点:

第一件,跟一个好友吃饭聊工作上的事情,她提到她的下属经历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导致曾经很灵透的一个姑娘,现在严重健忘、注意力难以集中。我仿佛看到了某个平行宇宙里一个可能的更糟糕的自己。

第二件,得知一个朋友怀孕不顺利,孩子六个月了无奈引产。我看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里曾经的我(怀孕期间我某项指标不合格,如果当初后续检测不顺,也将会在六个月的时候引产)。

第三件,做心理咨询师的师姐告诉我,我的情况很常见,毕竟角色和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会需要做出很多牺牲和适应,不要勉强自己。去跟其他一些一两岁孩子的妈妈聊一聊,得到一些过来人的支持,允许自己有脆弱的时候,就当自己得了一种“妈妈病”。她说,等妈妈病好了,就会变成更好的一个人。我看到了这个平行宇宙里,无数个和我一样得了“妈妈病”、但不放弃努力的“我”。

那一刻,天好像突然放晴。

是的,那一刻的到来,不是因为境遇变好了,也不是因为困难消失了。而是因为,承认自己遇到困难了,同时也发现自己经历的其实并没有那么特殊。承认自己低估了生育造成的负面影响和带来的巨大挑战;承认自己并不天生坚强乐观,只是还没有摊上“事儿”; 承认自己对生活和人性其实充满无知。然后想想,即便如此,自己不是还拥有很多很宝贵的东西吗?一切还有可能更坏,但是并没有,不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

然后,我试着跟这个世界和解。

我开始主动了解抑郁方面的知识,才知道那些奇怪的念头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很多新手妈妈都会经历的,并不可耻。我试着告诉自己,世界就是它本来的样子,我也是我本来的样子。这一切,没有变。不会因为我生了孩子,世界就对我不友好了,也不会因为有了孩子,生活就会对我多担待一些。

我告诉家人和同事,我知道自己过去一段时间可能是抑郁了,我会慢慢好起来。以前我害怕家人同事说我不够优秀,我很在乎自己在他们眼里“行不行”。但谈开了我反倒觉得轻松了,不用假装坚强,假装自己很好,假装一切没发生。

北京最美的季节秋天来了,我开始去户外的餐厅用餐,坐在阳光下吃些美好的食物,而不是在写字楼的食堂随便吃点什么。

我开始持续健身,每天一小时跳操或者游泳而不再有负罪感,因为我知道每天牺牲的这一小时陪孩子和工作的时间,是为了未来能有一个更快乐的妈妈和员工。健身这件事情一旦坚持下来,会让人产生成就感。

我开始跟小区里新认识的妈妈们吃饭聊天,观察她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构建自己的生活——有的继续做家里的breadwinner把孩子交给老人和保姆,有的放弃工作全职带老大怀老二,有的选择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以便有更多时间照顾孩子……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包括我自己的选择也是),都是在她们现有的条件下最好的选择,都是称职的母亲。

我对待孩子似乎更有耐心了。如果我想陪他,就放下手机和工作完完全全去陪他,陪他学走路、学说话,看他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这个世界,感受他用肉肉的小手拍打我的肩膀,受用他见到我打开家门时激动不已的样子。我不再觉得陪他是我的义务,而把这看作是行使我的权利——只有我可以得到他毫无保留的爱和依赖。

我把自己的目标设置的更加简单可行,每周完成一个任务就好。比如这一周,能坚持运动6天就算完成任务,下一周,周末带家人出去玩的开心就不错。不要求自己在所有时候所有战线都取得全面胜利,那是神的标准,不是人的。或许我不是超人妈妈,但这不影响到我获得别人的爱,以及爱自己。

通过学习抑郁方面的知识,我知道抑郁的复发率非常高,这种在几个月内就调整过来的,复发的概率高达70%-80%。但是没关系,当下的一切,都是我的际遇,是这个不完美世界的一部分。我不能回避,也无需回避。而且,如果下一次它再来,我也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I would be prepared.

如果还有什么经验可以总结的话,那就是,Be easy on yourself。不苛求自己成为谁谁谁那样,我不是他,我不可能成为他,况且子非鱼,成为他之后的我也不见得更快乐。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就是有弱点,然后去拥抱那个不完美的自己。也许最终,世界并不会因为我们的改变有太大的变化,但是我们自己的生活会,我们家人的生活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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