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一到腊八就是非常忙碌又热闹的日子。头一天晚上,母亲将家里能找到的各种干粮豆子泡好,顺便嘱咐我们:腊八节开始就进年了,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不许吵架斗嘴,顶顶重要的是不能打破碗碟,若是破了物件儿,这一年都不顺当了!
那时,因为家境艰难,所谓的腊八粥不过就是黄豆,玉米碴,混着麦子和零星米粒的杂粮粥,偶尔好的年景,里面加入红糖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真正又香又甜又糯放足八种材料的腊八粥只能从母亲的故事里听,母亲出生在大户人家,自小就在大大小小年节的氛围里被熏陶,各种规矩章法便烙印似的刻在心上。
傍晚,通常是我们最期待的时刻,大家围坐在火炉边,母亲便开始讲故事,说有一年,腊八节里有一户人家娶媳妇儿,新娘子欢欢喜喜的被轿子抬了来,行了礼进了新房坐着,厨房忙活的不可开交,烧锅的老伙计去柴火垛子抱柴,看见一只黄鼠狼躲在中间,伙计嫌烦,拿起烟袋锅子朝它脑袋上就打过去,黄鼠狼许是疼极了,慌不迭的逃走了。
没过十分钟,前院就乱了阵脚,有哭的有喊的,说是好好的新娘子跳了井,捞上来已经没了气。
姊妹们惊讶的大气不敢出,我虽然也害怕,但胆子最大,就问母亲,怎么了?
母亲满是敬畏:黄鼠狼是仙儿呢,那样的大雪天,人家好好的呆在那里,又没干啥事,那烟袋锅子是铜嘴儿,打下去可不是要命的吗?它报仇呢!
再后来母亲讲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了。
满脑子里都在想,新娘子到底长的有多美?她的新郎有没有伤心?那个老伙计打了它为什么新娘子跳了井……
更晚一些,雪花铺天盖地的飘下来,院子很快就白了,雪花落满葡萄架,世界愈发静谧空灵。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着柴堆里的黄鼠狼,它是逃走了还是被打伤了,想着那样冷的夜它躲去了哪里?……
初九起来,大家合力将被大雪堵住的门推开一条缝,我钻出去,拿铁锹把门前的雪铲开,大人再出来铲出一条路,我们就在齐胸的雪地里撒欢,打雪仗,丢雪团。
顺着西院旁的老榆树爬上屋顶(土坯房),将顶子上的雪推下来,我就直接跳进雪地里,除了脑袋,整个身子就都埋进雪里了。
炉子从此几乎不会闲着,一锅又一锅的烧水,先是各种清洗,被子要逐一拆开,泡进大塑料盆,然后是窗帘柜帘门帘,再然后就是我们的衣物。
大洗通常都要三五天,接着就是刷房子,将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石灰丢进铁盆里,浇上水,石灰块噗嗤噗嗤的冒着热气溶解在水里。墙裙要用兑了蓝色颜料的水刷,白墙配上靛蓝的裙边,屋子里透出清新安宁。
如果利索,刷房子也就是两天的活儿!
到了阴历十五十六,约略地喘喘气。市集一天天的热闹起来,各种鸡鸭,瓜子干果摆在路边,人们走上街头,采买年货。
通常是二十三,邻居家的女人们三三两两的邀约,开始炸馓子,油果子。再不济的家庭至少也要用掉一袋面粉,馓子要用加了盐的花椒水和面,加上鸡蛋牛奶,适量清油,炸出来就又香又酥;我最爱的是蜂蜜果,先用牛奶鸡蛋和出皮面,再用蜂蜜红糖水和出夹心,擀出两个圆形面皮,将夹心放在中间,擀薄后切成长条,拧几下,下油锅炸出来就可以了。我通常是看锅的,一边炸一边吃,到晚饭时,已被油气熏的晕晕乎乎,胃里再也装不下哪怕一口水。
到了二十五六,就是蒸面食,包子有豆沙馅的,猪肉馅的,红糖花生馅的,还有花卷,有香豆子的,还有净油的,馒头要细细的用筷头点了红点,蒸好以后放凉了码进煤棚的大缸里,盖上木盖压好石块,第二天就冻得邦邦硬!
二十八是卤肉,牛肉,整鸡,猪肉,羊杂碎又是一天。
二十九,炒瓜子,花生,黄豆。
年三十大人六七点爬起来,生好炉子简单的热一些现成的馒头包子,吃了早饭就开始忙活中午的团圆饭。
五六点就有炮仗噼噼啪啪的响起来,我们满是期待,跳进跳出的穿梭在灶台和八仙桌旁,看着年菜一样一样的被端上桌子,欣喜若狂。
年,就这样,欢欢喜喜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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