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树》22
韩飞真的要调走了，那个愉悦的心情就像闪电在天空那么一闪就消失了。他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在山城县工作三年多的一幕幕清晰地反复地浮现。最初分到基层公社从当通信员开始~要到县里办电大班当辅导教师出了名~在县统计局工作~下乡蹲点~二次办全县统计人员培训班~兼财贸口县长的秘书……桩桩件件就像他人生中的朵朵花絮，也是他这三年短暂时光中的一闪一闪的亮点。首长的抬爱，同志们的追捧，美女们的青睐，……每走一步都有鲜花和掌声。短短的三年他与山城县的领导、同志们、父老乡亲们有着深情厚谊，他从心里不舍得走。他整理他的东西，不经意间翻看自己的读书笔记，看到这样一段话：
“人生没有目的，只有过程，所谓的终极目的是虚无的。人的情况和树相同。它愈想开向高处和明亮处，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处，向深处，向恶。千万不要忘记，我们飞翔得越高，我们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的形象越是渺小。——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他感到这段话说得太好了。他不能忘掉根本，他决定去看望他住队时的父老乡亲们，看望他的首长和同志们，向他们很好地告个别。
突然听到咚咚咚响亮的敲门声，和门外的喧闹声，开门一看，门外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一片人。财贸口县长、统计局长等领导进屋来，说要跟韩飞举行个送别仪式。
韩飞说：“你们的情谊我领了，大家都很忙，不必兴师动众了吧，我正想着分别给领导，同志们告个别呢！”
副县长说：“就想着你会这么做，不过这更耽误时间，因为大家定会拉你喝酒吃饭，回绝吧，不妥，不回绝吧也不妥，所以干脆大家集体跟你饯行，你看怎么样啊？”
韩飞右手握着副县长的手，左手拉着统计局长的手激动地说：“恭敬不如从命，领导为我韩飞想得太周到了，谢谢！谢谢你们！”
送别仪式开始了，韩飞等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台下很多人有坐着的，有没座位站着的，走道、门边、墙角站的全是人，偌大的县政府会议室人声鼎沸，似乎要爆炸了。韩飞激动得心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比一年前他以全票当选为县社理事会成员还要激动万分。
副县长讲话，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副县长情浓浓，意真真的讲话说出了大多数与会者的心声，台下不时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最后县委办公室主任宣布：大家注意了，会议结束后，按照标语牌上的标识，左右排队，对韩飞领导夹道欢送，不得擅自行动。
会议完毕，县委和统计局的工作人员各领一队，分立在县委大院的道路两边，热烈鼓掌，副县长等一行领导簇拥着韩飞行走在中间，各单位选的美女们像天女散花一样把鲜花的花瓣抛洒在领导们的头顶，韩飞的头顶落得花瓣最多，当然他是今天的主角，美女们心里的“绣球”是有指向的。领导簇拥着韩飞很快走过去了，队伍自发地变成横列然后一堆堆往前拥，都想跟韩飞握握手说说心里话，但维持秩序的人员怕乱制止了他们，韩飞住队时被关怀的乡亲们只得高喊：“韩领导，常回来呀！我们会想你的！……”
韩飞听到这话眼睛湿润了。多么朴实而又亲切的话语呀！韩飞向他们挥挥手说：“放心吧，我的根在这里，我一定常回来看望大家！”
韩飞正对着所有送行的人，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然后，向大家挥挥手说：“感谢你们为我送行，感谢你们这几年对我韩飞的帮助和支持，帮助我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我永远也忘不了大家。再次感谢你们！”
韩飞要回家与家人告别，哥哥骑自行车来接他。副县长说：“县委专车安排好了 ，这不是，就在这里了。”副县长指着前面的“军用吉普车说。这时，吉普车徐徐开到韩飞的面前，县长和局长们招呼韩飞上车，把韩飞哥哥的自行车放车顶上后，让他也坐车回去。韩飞哥哥想，弟弟真出息了，为他老韩家，为全村人挣足了脸面。
韩飞从车窗里往外看，那盘龙卧虎的群山，那在鹅卵石和银色沙滩中奔腾不息的穿山河，那微风吹浮满山的树木和彩色的田野，真是苍山似海，绿水如带啊！他不禁感叹，家乡这几年变得真美呀！
看到那棵树了，到韩飞的家了。每次韩飞从外面回家，最先看到的就是种在韩飞家院子里与韩飞一起成长的那棵树。因为它长得高大，韩飞家房子地势又高，所以远远地都能看到它。
进了村，陆地上有觅食的鸡、雀，池塘里有浮游嬉戏的鸭、鹅，路边有放牧的羊群，树桩上栓的有牛、马、驴、骡。轿车放慢了速度，按响了喇叭。这山沟里村民们听见汽车响声的还真不多。孩子们，家婆们都围拢过来，在田里劳作的男女劳动力正好也收工回来了。
“这准是韩飞回来了，听说他要远走高飞了，当大官了。”
“从小看大，三岁知老。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这孩子从小就仁义，学习又好，就知道他长大有出息。”
“人家老坟上有那棵蒿草，照着他呢！”
“他院里那棵树才是照着他的呢！那真是一棵神树，一年四季不落叶，每年都开两茬花。”
“嗨，那是一棵桂花树，就是四季常青的，跟松柏树一样。”
“桂、桂，就是出贵人。”
“那是人家祖上积德行善，修来的。”
……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议论，有的人说得也有道理，古人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祖上积德行善，其后代受到言传身教，肯定会有好的品行，
善良、淳朴、厚道、乐学肯定能成气候。
韩飞的一家人都在家，家有喜事，韩飞的叔父张罗着要放一挂鞭炮迎接韩飞回来，被韩飞父亲制止住了，意思是不要太过张扬，这也是韩飞常给家人说的：“咱是普通人家，我也是普通人，一定要低调点儿。”
晚上韩飞一家，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弟弟妹妹，爱人孩子，侄女侄子还有叔父一家在一起吃了一顿团聚饭，难得聚得这么齐，气氛如此欢乐。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哥嫂弟妹的鼓励，韩飞都记在了心中。韩飞对姊妹们说：“我在省城工作离家远了 家里大事小事都要靠你们了，我是忠孝难两全呀！哥、嫂、弟、妹，你们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能办的我一定办。”
一家人亲亲热热坐到晚上十一点多。韩飞哥韩羽说：“咱们都休息吧！明天韩飞还要上路呢！”
不知怎么啦， 这么荣耀的事情，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儿韩飞真的高兴不起来。睡下了，他睡不着，不是激动，也不是感动，也不是兴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穿衣起床走到院里，看到挂在树上的朗月，和镶嵌在天幕上的星辰，再看看笼罩在穹庐下的黛黑色的山、熟睡的村庄，感觉他当初许下的诺言没有实现，农村没有脱贫，还缺乏有才能的人的引领。他就这样走了，他搞不清楚他的位置究竟在哪里。困惑、迷惑！
他又一次去抱了他的树，脸贴在挺拔的树干上，许久许久！似乎找到了答案，又似乎什么都没找到。月光下他仔细观察这棵树。树干挺拔，树枝扶摇直上擎天，绿叶繁茂。它的根有时会裸露出来，父亲用大山里的石头围绕树根磊起，里面填满了土，母亲常给她浇一些农家肥水，所以它长得比山岗上的树都好。
韩飞一直认为这树是有灵魂的，他会给自己心灵对话。它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天天，一年年和自己一起比着长大。它的挺拔、坚强、繁茂，分明是在鼓舞自己奋发向上，做一个社会的栋梁新材。他给树说：“老伙计，我要离开你了，我要到千里之外某事了，但我的根跟你一样仍深深地扎在山乡，我的魂留在了山乡。”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