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刘慈欣的《2018》科幻短篇小说集时,竟没想起如今已是2018年了。日子怎么就“快进”了呢?再看看这本书的出版年份:2015。嗯,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当然,这些故事面世的时间要更早些,从1999年到2010年,十余年内陆续写出的十三个短篇汇聚在一起,有种开年度派对的感觉。而且参照每一年曾经发生的时政要闻,可以知道触动作者去创作出某个故事的环境因素,很有意思——作者真的是通过表达自己对世界的了解与期待来让我们去细细解读他的这个人,具体而微。
这里单说写得最“实”的《2018》(2010)和写得最“虚”的《信使》(2001)。
《2018》是借一篇日期为“2018年4月1日”的日记来倒叙一个小故事:“我”作为小职员不惜挪用公司资金,为了给自己进行基因改造而延长寿命到三百岁。这时候的“我”是个三十多岁的“屌丝”,身处一个很有“质感”的世界:正常上班的日常、通用虚拟货币、手机网银仍是重要手段、由IT工程师组成的虚拟国家即将宣示主权、商业化的人体冬眠项目(时限一百年)、基因改造延长生命技术起步价五百万元、写字楼里仍然有爱管事的部门主管、喜欢过愚人节的同事、城市里的辉煌灯海……少数人能利用技术获得近似永生的好处(或是坏处),只要有钱……真是很实在的生活世界啊,一点儿也不科幻不是吗。去掉小说里的几个技术名词,这不就是今天城市里的日常吗——当然,要算上还有众多快递小哥,穿梭于大街小巷。所以,这个故事太过写实,已经不好玩了。但是作者用日记的方式把故事写下来,自有他的道理:
“其实仔细想想,自我的概念本来就很可疑,构成我的身体、记忆和意识都是在不断的变化中,……甚至在打出这个‘甚至’之前的我,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我很释然。”
“但我总是要留下些东西。”
主人公试图“留下些东西”的手段,就是写日记。由于一篇日记容量有限,我们只来得及知道他在同事们开愚人节玩笑的这一天,实施了挪用公款的操作,对自己进行基因改造,在这之前,女朋友因为要进行人体冬眠而率先向他提出分手;基因改造中心主任却选择不改造自己,接受自然寿命,是唯一的“意外”,也是少有的亮点,否则,这个故事实在没有什么波澜了。
这是一个像钞票一样实在的故事,也确实因为篇幅有限,没法拓展更多。就好像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断切面,目睹这些实在事件的读者都还没决定是否对主人公同情,事情已经结束了。毕竟,谁又会用上三百年的寿命,去同步观察这个分分秒秒在变化的个体生命,不无聊吗?知道这一天的日记也可以了吧。本就是个生无可恋的故事,作者选取这篇日记的主人公也可能有此考虑。
在时间的一个断面上,蜻蜓点水,多写无益。莫非就是某一类短篇小说的秘密?
另一则写得很“虚”的故事,则是《信使》。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年轻人来与爱因斯坦对话,在静谧的普林斯顿之夜。其实通篇并无情节可言,只是少有的大段抒情笔调,写晚年的爱因斯坦的心情:
“理论是灰色的,我的生命之树也是灰色的了。”
未来的信使给老爱因斯坦带来一些消息,原因是“我们的时代不想看到您太忧虑”。原来,信使在每个时代拜见伟人都选在其不久于人世的时候,“这样可把对未来的影响减到最小。”多么贴心的未来人。
借爱因斯坦的脑袋,作者说出时间旅行者的诀窍:
“老人猜测,他可能使自己处于一个绝对时空坐标的原点,他站在时间长河的河岸上,看着时间急流滚滚而过,愿意的话,他可以走到上下游的任何一处。”
用这样的比喻来讲一个猜测的原理,可一点也不科幻,姑且称为“软科幻”吧。其实整篇就是抒情散文,不成其为故事,不过读来让人产生信心,有“光明的尾巴”,给人以安慰——这应该也算科幻小说的正面功能之一吧?正如庄周所慨叹的,人以有涯之生命,入无涯之存在,真是在在都需要安慰的啊。
无论是“虚”是“实”,写了二十几年故事的刘慈欣充分呈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版本,很诚恳地,瑕疵不掩。这个集子也可称为一个阶段的见证了。科幻作为一种类型写作,寄托着作者许多思考,尤其是对社会现状的思考,确实不是稀松随意的“奇幻作品”能及。当然,使作品发光的肯定是作者的思考,而不是其他,这是我读《2018》感受最深的一点。
我同时希望,各种科幻不科幻的故事,在2018的循环快点结束,好让我看到时间的背面,看那是如何一副形容。能吗?
时间是永恒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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