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聊天时,高会长说:“记得小时候,茶是族老、长辈才喝的——在祠堂里,年轻人偶或被叫过去喝一杯,是莫大的荣幸……那时候福建人到广东做生意,身上若能掏一包乌龙茶来,那生意就好做多了,可谓其乐融融。”
从前慢,茶亦好能想象得到,茶在那时是稀罕物。而如今茶已然遍及日常生活,说是社会进步、物质富足了,可随着对茶越来越多的了解,我发现:纯粹的好茶,一如从前,还是少数人的专享。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资源是有限的,当我们为满足口舌之欲,而让土地超负荷生产时,必然会产生负面的结果——有些茶在急功近利的操作下,不单失却润口解乏的功效,还多了有害的成分。
还在学校教书时,张老师就是个茶仙,喝茶时各种点评总为饮茶平添几多乐趣。然而不久后他就拎着一包包的西药上班了。问怎么回事时,他说:“这段时间戒茶。”
然而,茶最早源自寺庙,是高僧清谈的润口,是打坐提神的辅助。想想和尚戒荤茹素,甚至过午不食,怎禁得住茶青的揩油刮肚?可见那时的茶和现在日常所饮是不一样的,那真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荟萃,是可以饱腹、滋养精神的。
片片精华也因为劣质茶的泛滥,我培养出一个喝茶的本事,就是判断茶的来路是否纯正?茶水经味蕾将信息汇集到舌尖后,通过辛涩感可以辨别农残或重金属超标与否。除此之外,我的鉴赏能力一直处于未开发的境地。
走出教育系统,外面的天地变宽了,于是有机会品鉴真正的好茶,也渐渐明白人家所说的汤水的清亮、丝滑、飘逸、粘稠、厚重、霸气是什么感觉,慢慢懂得枞味、岩味、坑涧味、粽叶味、桂皮香原来真不是杜撰的。而且各种香韵中,是焙制手法所致,还是茶叶天然本具,那一杯入口,其间差别的天地自会显现出来。
国营老厂的茶山说白了,这鉴茶的本事也如鉴宝的眼力一样,是需要练的,要看真货、历真器才能沉淀出一番好功夫。春节期间的文化活动,我有幸走进“闽粤老茶”,接触到八九十年代武夷山国营老茶厂的珍藏,才知道原来书中描述的茶是那样的——写到此处,想起茶香,我已然不禁呵呵……心中再一次感叹:好茶!
和“闽粤老茶”的缘分源于经理李碧忠,他是个爱刨根究底的人,热衷“阳明心学”,向人家讨说法直讨到果春师居处,才终于竖起大拇指。阿忠说他摸爬滚打阅人无数,直到遇上果春师才算幸会大德。春节给师父拜年,他兴奋之余顾自引经据典向师父提问,旁人只好静等他歇下。于是我见缝插针夸他:“你厉害啊!”一开始他还谦让,直至我补充说:“你这个‘我’很厉害!”他才楞了一下,若有所思。于是,有了后来的投契和品茶的雅事。
茶厂的林董是个大善人,身边聚集着一拨有福报的人,正月里他们会排查各村落街道的困难户,商讨如何予以必要的帮助。也是那次聚会中阿忠约我探讨有关心灵的学问,于是说话间一道又一道的甘泉香茗,提神、亮眼、舒心,让人享足了心旷神怡的美妙。也是那次,我才知好茶原来不单不会刮肚,还可以滋养和提神。
品茶中了解了每种茶的地理位置、环境、特性后,茶汤气韵的升腾更令人油然而生对茶株的理解和联想,那番山水青绿,仙气氤氲,天籁鸣响,伴随着身边古琴的演奏,已然为我们开启一趟惬意的深山行旅。
或者你不曾见过老枞茶树——树干和枝丫爬满青苔,那吮吸了苔藓气息的叶片,在老师傅精心的脱水、摇青、沉香后,沸水一冲就泛逸出绿藓的生香;知道坑涧茶的特色吧?丹霞山岩的泉水甘甜肥厚,在山坑、溪涧边的水汽包裹中,那茶叶泡出的水可用汤汁来形容,清亮中透着米浆般的粘稠和富有质地的温香;至于正岩肉桂,因为特有的腐植土的孕育,比其他产地的霸气还多出耐泡和层出不穷的香味——一道道水过后,不说它霸,我反倒觉得它有古代女子的气质,除琴棋书画外,还专精女红,一玩起手头活儿,总令人惊讶于那般花样翻新——当然,你不必想象那姑娘侍茶时的笑容,一杯入口后自己便已笑开了花……
工人焙茶话说回来,事物再美好也需要一颗安静的心来品味,禅茶一味说的便是这一份当下至味——不要心猿意马,让盲乱的心歇一下,安头自在地喝杯茶,以致用“当下即是”的心境处事,那么外面的人事也可以慢慢变得有滋有味起来。所以好好喝茶,深得禅茶真谛,才是喝好茶的前提。
这让我想起有一回松峰兄来访,因为他是真玩家,我特地从里屋掏出一泡好茶,喝完试问他好坏,没想他由衷说道:“一春,其实喝茶贵在一份心境,像你那样烫杯、醒茶、冲泡、出汤,完全没有刻意,让人感觉到一份安适、自然、恬淡,这才是找你喝的最好的茶!”我向来经不住夸,被他那么一点评,我再怎么能说会道也只剩下哈哈哈了。
也是兴致,那天再品闽粤老茶,想到一杯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荟萃,不禁给画了张仕女酥手持茶叶的插图,又想起木心大师的《从前慢》,于是感兴了几句:岩茶,还是老的好;从前山清水秀,天空透明;从前匠人精工,萃取的是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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