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个曾经带我吃过猪食的人

看到这个题目大家一定很惊讶，没错，就是吃猪食，确切地说是我亲口吃猪食的一次经历，更是难忘那个曾经带我吃过猪食的人。

十八岁那年，我当兵来到部队，当时又瘦又矮，一百斤不到吧！我清晰地记得第一天到部队时的场面，刚下车就有一群新兵班长过来抢人，人高马大的都被抢走了，剩下几个身材单薄的新兵蛋子没人要，最后连长把我们几个强制性分配到各班去。

到了新兵连，刚开始感觉训练比较残酷，一天到晚除了训练就是跑步冲山，如果按现在的手机计步器来算至少要三十万步左右，夜晚还有加强性体能训练，每人面前一张报纸，做俯卧撑做到汗水把报纸湿透方可睡觉。

初来乍到，高强度的训练让我有点适应不了，以至于面对餐桌上的饭菜不想举筷子，但是在体能高消耗的情况下又不得不吃。打饭是轮流值日，值日人员把饭菜打好，连队其他人排着整齐的队在饭堂外唱歌喊口号，直到饭堂里下命令才有序进入饭堂，有时间连长看训练状态不满意就让大家一排一排匍匐爬到饭堂再就餐。在就餐过程中也不能说话，只有吧唧吧唧吃饭的响声夹杂着铁勺子和搪瓷盆子相互撞击的声音。各班的值日生都怕自己班的人吃不饱饭，每次都把搪瓷盆子里的米打的满满的，但是南方吃米，北方吃面，这个传统饮食习惯很难更改，有一部分人不喜欢吃米，我就是一个面食主义者，每次吃饭时面对着满满的一大盆子米觉得像一座大山摆在面前，只能咬着牙拼命往嘴里扒，但是米总吃不完。

由于刚到部队，也不懂规矩，心里想着连队养的有猪，吃不完倒掉喂猪就可以，反正喂猪也需要猪食，直到有一天，我刚把剩下的半盆子米倒进泔水桶里，黑胖子连长就眼瞪着过来了。

"哪个班的？"嗷一嗓子，饭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唰地一声都集中到刷碗池这边。

"全体起立!"又一嗓子，哗地一声整个饭堂的人都站了起来。这整齐的起立来自于每次就餐前的有素训练，值班班长每次吃饭前都要训练几遍，如果就餐时坐下、起立这两个动作不整齐就会连续做上十几遍，一直到做到快、静、齐才罢休，这样看似傻瓜式的训练锻炼着每个人的素质，不仅有服从精神还有快速反应能力。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泔水桶前，连长虎着脸夺过我的饭盆子，胳膊探进泔水桶把剩菜剩饭还有我刚才倒进去的大米一下子挖了出来，简直就是满满的一满盆子喂猪的泔水。

"他妈的，这是白花花的大米啊！你们这一群新兵蛋子，我注意你们几天了……"

连长是个东北人，粗野的汉子，虎背熊腰，脸又黑又红，眼珠子经常瞪的要掉下来，四十多岁，是靠军事技能过硬才被提干的，说话时经常冒出脏话。

"你哪班的？哪个班长带的吊兵？"

"六班的"我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端着一搪瓷盆子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剩菜和米，大步走向我们的餐桌，盆子由于太满而嘀嗒着水，虽然是冬季，但是那种酸臭味冲进我的鼻子，我还是感觉有点作呕。

"你给我过来，"他眼瞪得发红，我只得回到自己的餐桌旁，我觉得整个连队的眼睛像百十把利剑同时指向了我。

接着他夺过我未来得及洗的铁勺子，把盆子甩在桌子上，撂下盆子时由于距离桌面过高，里面的剩菜水一下子溅了起来，溅到了我们的脸上，班里几个战友吓得擦也没敢擦。

连长把勺子扎了下去，一大勺子米掺剩菜的喂猪泔水送到了自己嘴里，全连人员的眼珠子都要滚出来。啪的一声，勺子摔在了桌子上，他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饭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被震撼的不是他那一阵子连说带骂的教育，而是这塞进嘴里的一勺子喂猪的泔水，他用实际行动征服了我们。

班长、副班长和另外九个战友都拿起了勺子，你一勺我一勺就这样我们强忍着呕吐把这一盆子猪食吃完了。

我不敢抬头看他们，觉得他们一定是瞪着我吃完这盆子猪食的，但是除了对我的恼火以外他们心里应该还有对连长的心服口服。

过去多年，提起部队，说起部队的伙食，我印象最深的仍是那一盆子猪食，直到今天，在浪费食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天的场景，想起连长和战友们那天吃猪食的样子，这已成为我思想上一个无形的约束。很久没有联系，不知道东北的老连长现在过得怎么样，或许他已经记不起我了，每当想起那天他塞进嘴里的一勺子剩饭菜，我都觉得那是我在新兵连受到的最深刻的教育，同时受教育的还有我那些亲爱的战友们，他可能不知道这一个简单的举动会影响我一生。

2018.5.25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