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打动的心，不会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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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在我身上，除了病，还发生一件据说很可怕的事情——我似乎开始听懂了李宗盛。网上有句话这样讲，“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不再少年”。就是说当你开始喜欢李宗盛，听得懂李宗盛，一方面说明你已经积累了一定的人生阅历，同时也说明，你可能开始变老了。真的是这样吗？这个问题先放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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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特别贴近人心的艺术形态，因此也特别适合作为一个观察和体验人生的角度。你是否喜爱音乐，一路喜欢什么歌，爱听谁的歌，喜欢到什么程度，等等，都能够见微知著地体现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成长经历乃至人生态度。无论谁，如果有那么一两首歌，只要旋律响起，就会回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某种心境，亦或想起某个人。我想，这应该是一件很美妙、很愉快、很幸福的事情。可惜我好像缺乏这方面的体验。

我生在北方偏僻小镇，打小没啥文化生活，对音乐接触很少。从小到大没有任何文艺方面的特长爱好，也没有痴迷于任何癖好的经历和体验，只是按照大人的要求，中考、高考、就业、工作，中规中矩一步一步走过来。

初中时听过四大天王、小虎队、林志颖、郑智化的歌，当时也挺喜欢，但并未留下印记。高中时恰逢周华健爆红大陆，那深情的腔调与青春期的荷尔蒙强烈共振，确实浇灌滋养了我疯狂生长的情感，成为那段青春岁月抹不掉的标记。上大学以及上班以后，也听歌，有时也觉得有些歌很好听，但也仅仅是听听罢了，不曾走心。尤其工作几年之后，于我而言，流行音乐基本已经沦落为在KTV里发泄情绪和压力的工具，与心灵、与情感、与成长早已渐行渐远、毫无关联。

长久以来，在既定的轨道上成长，在体制的约束下尽职尽责，我始终秉持着实用主义的原则。那些动听的歌声，劳累的时候，放松放松可以，压抑的时候，吼叫两声可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呢，和我又有多大关系呢？是的，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样子，严肃认真，但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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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这几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前两年生死未卜，基本在恐惧痛苦的煎熬中度过。近一年身体日渐好转，开始有了闲情逸致，看看书，听听音乐。

偶然与两首歌相遇，分别是李宗盛2011年创作的《给自己的歌》和2013年创作的《山丘》。毫不夸张，听这两首歌，有触电的感觉，心里一阵紧、一阵松，一股张力始终牵动着心弦。不像其他歌，多听几遍，旋律印在脑子里，甩都甩不掉，经常自动播放、下意识哼唱，不胜其烦。这两首歌听的时候觉得旋律很好，听完了好像又都不记得了，加之朴实无华、直击人心的歌词，勾荡起自己的思绪和心事，每次听仿佛都是第一次听，都能听出不同的味道。于是经常将其设定为自动循环播放，就这样一遍一遍，听得良久。

接着我从淘宝上买到李宗盛以前的全部作品。有很多当然很熟悉，也会唱；有的很陌生，从没听过；还有一些其他歌星演唱的脍炙人口的经典，以前并不知道原来是李宗盛的作品。当这些老歌一股脑摆在我面前，反复聆听咀嚼之后，我发现李宗盛绝对是华语流行音乐当中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

网上对他音乐的专业评论太多太多了，我也不懂那么多，我只说我切身感受到的最突出的东西——平凡、真实、深刻。平凡而不浅薄，真实而不尖酸，深刻而不晦涩。李宗盛从前评价乐坛时说过：“动听的歌儿很多，但深刻的很少。”确实，好听的歌儿太多太多了，唱的时候、听的时候很美，但是唱完了、听完了，心底里什么也没留下。有的歌词太浅白，浅白得就像旁边人随便和你说句话，有的歌词太唯美，美得一塌糊涂，但却让人不知道在说啥。而李宗盛的作品，唱的是那些普通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正如李宗盛演唱会上张艾嘉的那句开场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是啊，有时候他唱的就是你自己。他的作品承载了远远超出音乐本身的内涵，所以给人以更丰富的情感体验和精神享受。

我慢慢不满足于听李宗盛的音乐。我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能那么多年持续输出那么多经典的作品，他创作的源泉在哪里，那些深刻的生活感悟和高超的表达技巧背后，会是怎样的内心世界和人生经历。我对他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这几年李宗盛已经鲜有露面，他也从来没写过关于自己的书。于是我在网上开始搜索有关他的一切，看了几乎所有曾经关于他的消息、报道、访谈。慢慢的，李宗盛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果不其然，他现实的经历、情感、事业、思想比他的歌更加耐人寻味，他的故事比他的歌更加动听。

关于他的故事和许多细节，这里没法展开，只能先卖个关子，在后续的文章中深入探讨。我重点想说的是，在了解了李宗盛音乐背后的故事以后，再听他的歌，更显不同，许多弦外之音丝丝入耳，更添感动。在他的现实世界与精神创作之间穿行体味，能够领悟到很多微妙的情感、生命的经验以及人性的幽光，关于成长、事业、做人、做事、爱情、婚姻等等，都能得到一些细微而贴心的启迪。这确实带给我前所未有的精神享受。

我很遗憾，李宗盛作为这么多年流行乐坛中那么醒目的存在，而我却视而不见，从未试图用心去聆听和了解；我也很幸运，在已近不惑之年，终于听懂了他，并如获至宝般加以珍藏，通过他与音乐建立一种牢固的连接，让我的生命又多了一个出口、多了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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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开头的那句话，为什么说“年少不听李宗盛，听懂已不再少年”？为什么同样的李宗盛，当年的我视而不见，如今的我如获至宝？说年少无知，阅历尚浅，不懂深意，我觉得只是表象。年龄的背后是心态的变化，根本在于我们的生命是否开放，内心是否足够敏锐，是否还能够被美好的事物所打动。

曾经的年少的我，从小被教育着要出人头地，上学时学习考试，工作了忙忙碌碌，眼里心里塞着满满的现实，努力做的都是别人认为你应该做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欢或痴迷过一件事。现在的年长的我，经历了人生的变故与转折，终于有时间、有空间从容下来，用心去体味一些美好的东西。我想这才是我听懂李宗盛的根本原因吧。

有句话叫“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前不理解，总觉得那些喝茶的、抽烟斗的、练书法的、盘核桃的、听音响的、玩儿乐器的，肯定是没事儿闲的。现在终于明白，“癖”是什么，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如果一个人连发自内心的感情都没有，还指望他去博爱吗？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内心都不去关照，还指望他去关照别人吗？

人不能脱离现实，生活中工作中还是要努力打拼。但不能把这些变成生命的全部，一定要在心里留出一点儿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留出一点儿能够被深深打动的柔软的地方。这样，才不至麻木而干瘪无味，这样的人才是生动有活力的人。做人做事有时真的不必贪大求全，只需问问自己的内心，到底什么打动了我，抓住这一点钻进去，就会是一个无比广阔精彩的世界。生活工作莫不如此。

我老了吗，我们老了吗？我想说，能被打动的心，不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