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悠悠

好香的馒头味儿！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是的，是馒头的香味儿，没有任何添加的气息，只有麦子最纯粹的精华的香气。

这股暖暖的味道，从空气里弥散开来，一下子便攫住了前行的脚步，望去，汩汩地涌出浓浓的白色雾气里，蒸腾起厚稠的麦香。

想起小时候的五月，麦子在阳光下灿烂成金色的海。

农历五月，开启了庄户人家最辛劳也是最甜美的模式。说是最辛劳，因为麦收时节天气多阴晴不定，一忽儿艳阳高照，一忽儿又暴雨倾盆，如果稍稍发一点懒，这一年的辛劳就打了折扣。说最甜美，因为麦子收进了囤，一年的口粮就有了着落，就可以安下心来过接下来的日子。

麦子，黄了！四野里，看吧，一浪一浪，翻滚汹涌，看久了就会觉得晕晕乎乎的，但在那一张张或稚嫩或俊美，或枯老或丑拙的脸上，却只有眉开眼笑，笑得汗珠子直淌。

五月的太阳已经很热辣，特别是正午时分热得就象一把火，很是燃烧脂肪。看着现在的年轻姑娘控诉减肥难，我想说，你在五月的大太阳底下弯腰撅腚去割上三天麦子试试。

呵呵，长了张说人的嘴，其实，我也不会割麦子，就是因为小时候，应该很小很小的时候，随爸妈去田里，镰刀锋利的刃直接给我右脚踝开了光，妈妈说，那大口子翻着，小孩子嘴似的，都露出骨头了。我不记得具体细节了，也不记得疼不疼，只有看到那个长长的疤痕，才会记起妈妈说的那场事故。从此，妈妈不再让我去田里。偶尔，实在忙得紧了，妈妈就安排我打打下手。比如搬搬麦捆子，看看麦场什么的。

不过，虽然我不会割麦子，可我会吃麦子，是真的会吃。哈哈哈……

麦子似熟非熟的时候，麦粒是柔柔软软的，但芯子已不是汁液而是已经渐趋饱满的，这时候掐一把麦穗子，让妈妈把它埋在做熟饭的灰堆里，也就是俗称的“死火儿”，不一刻的功夫，麦香四溢，妈妈就会把麦穗扒出来，我和弟弟便拿了簸箕，簸箕口朝上，在棱子上向下反复搓几下，端起来颠几下，再吹一口气，卟，麦皮飞扬之后，簸箕里就剩下喷香的麦粒了。抓一把塞到嘴里，哎呀，那股子香味儿啊，除了满足，对，就是满足，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倾诉那感觉了。

麦秆是可以拿来玩的。剥掉外皮儿，轻轻压劈了，绕个环状，再穿上朵儿青青菜的紫红色的小花苞，就是一枚漂亮的小戒指。带着自制的戒指，四处招摇，直到干瘪了，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奶奶她们会收集麦杆最好的部分，消夏时，就凑在一起掐辫子，辫草帽，有时还辫大席，坐上去，就像坐在大朵大朵的云彩上。

现在的麦收，已经称不上真正的麦收了。机器在田里跑上几个来回，麦子就换成了钱，真的没了麦收的味儿啦。真正的麦收，那都是纯手工的。把镰刀磨得飞快飞快，天还不亮，田间已经响起唰唰豁豁，等到天大亮了，一块儿地的麦子，已经捆扎齐整，等着拉去场院晾晒了。

麦收时节劳动力们是顾不得回家吃饭的，午饭要送到田间地头上，最常见的就是烙饼，小米饭，和老咸菜，要是能有咸鸭蛋，就是一顿好饭。麦子在场里先晒上三两天，待差不多干透，要在大中午太阳最辣的时候，打散了开来，一大片地瘫开，有驴子拉碌碡，或是拖拉机带增压器，一圈圈地碾，麦粒就乖乖地落地。然后女人孩子老人就上阵，收起麦草，农活儿最漂亮的男人就趁有风来时，用木锨扬起麦粒，麦皮儿就飞出去，只剩下黄澄澄的麦粒。活计好的男人，一遍就好，不用出二次糠。接着还是女人孩子老人，撑口袋，装麦子。

麦粒被运到平净的场院里，在太阳底下还要晒上几天，这时候就主要是我们这些孩子来看场，防止鸡鸭羊还有麻雀们霍霍。不时还要翻场，就是赤脚走进去一圈圈地踢踏，踢踏出曲曲弯弯的沟谷，从而增加受光表面积，提高干燥效率。这时节最怕的是雨，一旦下雨，没干透的麦子大多会捂得发芽儿。

麦子晾晒干透了，便会收回家去，屯在仓里，得捂上牛子药，一星期不可以开仓，妈妈说，这是麦子出汗儿的时候，万不可以开仓，不然谁碰了，谁就会满身起大红包，痒死了。我不知道什么叫麦子出汗儿，到现在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很听话，谁也不曾在麦子出汗儿时去仓房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里，麦子可以拿去磨坊磨面或是换面，雪花白的面拿回家，蒸馒头做花卷包包子饺子，随心所欲地大快朵颐，哈哈，过往所有的一切辛劳便都有了回报。

而久居城里的人们，只是知道钞票递过去，便有馒头拿过来，又哪知道小麦是怎么来的，难怪越来越多的人麦苗和韭菜都分辨不清喽！

很快，田地的麦子就要返青起身儿了，是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