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原创且首发，文责自负

天雾蒙蒙一片，空气里沾杂着沉重的湿气，一出站许念忍不住将手藏进了衣袖里。

离开的时间太长，都忘了夏季的雨城也很湿冷。

她慢悠悠拖着行李箱，和周围步履匆匆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斟酌见面第一句话怎么开口。

只是她还没想好，思绪一瞬间就被打断了。

隔得很远，她就看见了何予，他穿着一件蓝色卫衣，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就在许念犹豫要不转身回车站的时候，对方抬头望见了她。

他脸上一闪而过难以形容的表情，许念心头一颤，下意识低下了头，过了几秒抬头何予清冷的目光还是望着她。

“小妺!”夏芷汐也看见了她，兴奋地冲她招了招手。

“芷汐姐姐。”

“哥”

“何予哥”

许念礼貌地挨个喊了一遍。

何予盯着眼前的女孩，个高了一点，脸上长肉了，过分苍白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以前的蘑菇头变成了棕色披肩长发。

何予冷哼了一声，许念的胸口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

一旁的陈默接过了许念手里的行李箱，喊了声小妹，好像觉得不对，又改口了喊了小念。

“妈说你现在改名了，许念这个名字比陈妺好听。”

“陈妺也很好听。”夏芷汐接过陈默的话。

“女孩名许念更好听吧。”

两个人开始争执起来，又打打闹闹争着拿许念的行李。

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那时候的事，他们走在前面，何予和许念走在后面。

四个人之间慢慢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让许念产生了在雨城时一起上下学学的错觉，她好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不叫陈妺了？”

“啊？”

何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许念心里咯噔了一下，又仓促地回答。

“我爸爸妈妈起的，青城的父母，就是亲生父母。”

许念以前在雨城的名字叫陈妺，她是陈默的妹妹，领养的。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你忘性挺大。”

突然何予嘴里又飘出了这样一句话，许念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噌的断了。

“我真的，那时候不懂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该来的总躲不掉，许念尴尬的要哭了，岁的她头脑一热做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事。

何予看着她语无伦次，耳根发红，手又藏回了袖子里。

还是一点没变啊!

他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许念，握住对方的手腕将她紧握拳的手掰开。

“再抠手指甲，该出血了。”

他的意思只是许念忘记了雨城夏季也很湿冷，穿的如此单薄。没想到对方以为自己说那件事。

“我说的……”

刚想解释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何予的胸口。

“这才几分钟啊，小妹就被你欺负的焉了吧唧。”

夏芷汐虽然走在前面，却一直关注着后面的两个人，他们其实就是想让两个人独处把事情讲开。

谁想何予这个不开窍的，又差点把陈妺弄哭。

“不不不，芷汐姐，何予哥没有欺负我。”许念急得连忙摆手，又看了心疼地看了一眼何予哥。

夏芷汐牵过了许念的手，陈默一手搭上了何予的肩。

许念将何予的外套紧紧攥在手里，不再抠指甲了，翻涌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她对何予的喜欢只是藏起来了，只要对方一句话，就狼狈显形。

陈爸陈妈一直想要个女儿，因为陈妈的身子状况一直没能实现。

这样11岁的许念被领养到陈家，有了陈妺这个名字，兄妹两名字读音一模一样。

夏芷汐，何予，陈默三人行突然多了一个小妹。

陈默其实很不愿意带着陈妺，突然冒出来那么大个的妹妹，他有点难以接受。

架不住他爸妈威逼利诱，还有夏芷汐也很喜欢那个妹妹。

同一个学校，陈妺在小学部，他们三个人在初中部，上下学都一起，只是只有夏芷汐会和陈妺搭话。

陈默和夏芷汐喜欢打打闹闹，陈妺和何予就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

对于陈妺来说，在这里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她六年级。

班里有个女孩居然喜欢陈默，让她帮忙送信。

她怎么敢送，直接拒绝了。

之后那个女生就开始带头孤立她，陈妺的作业文具总是出现在垃圾桶里，桌子上用彩笔写满了孤儿的字眼。

陈妺不敢找老师，因为她不想被叫家长。有一天在去食堂路上偶遇陈默，朋友把她扯到了陈默面前告状。

“陈默哥哥，你妹妹被欺负了。”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亲妹。”

陈默那天打输了篮球，一肚子火气，一句不耐烦的话轻飘飘脱口而出，众人瞬间鸦雀无声。回过神来，陈妺已经跑走了。

陈妺拉走了自己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陈默的这句话让她很难受，如鲠在喉。

回到班里，免不了又被那群人一顿嘲讽，何予把她喊出去的时候，她眼眶是微红的。

“何予哥”她诧异地和自己打了声招呼。

“夏芷汐让我送雨伞给你，我们班有同学过生日，今天你先回去。”

何予本来完成夏芷汐的任务就想转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又转过身将兜里的创口贴递给了陈妺。

“你指甲出血了。”

一群人探头看着他们，

“陈默今天篮球打输了，所以，你别在意他的鬼话，以后有人欺负你找我。”他故意把这句话说的很大声，让那群探头的都能听见。

陈妺愣在了原地，看着何予高高瘦瘦的背影，都忘了道谢，直到班里的一群同学凑上来，围着她说些什么。

何予总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陈妺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以前孤儿院的老师总说她性格有点孤僻，要开朗一些，融入院里的小孩群。

可她哪知道，陈妺就像院里大榕树的落叶，静默无痕，悄无声息地融入泥土里。

这是她特有的融入方式。

尽管她小心翼翼，还是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那天陈默野完回来的时候，他妈正拿着条子等他，棍子狠狠地落在男孩的手上，他不喊叫，也不道歉，只是狠狠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夏芷汐和何予拦在男孩前面求饶。

陈妺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这一幕，对方幽怨地盯着她。

她很茫然无措，又不自觉地想抠指甲，却被创口贴挡住，抬头看到何予冲她使眼色，她连忙跑过去挡在陈默前面喊了声别打哥哥。

陈妈没来得及收手，鸡毛掸子落在了陈妺身上，她心疼的赶紧停手，就要扒开陈妺的衣服看有没有受伤。

“妈你干嘛!”

一旁的陈默扭过头大喊，何予也尴尬地扭过了头。

陈妈看到陈妺红着脸扯着自己的衣服，才惊觉孩子大了。

“我来给小妹看。”夏芷汐边牵着陈妺的手跑上楼，边喊陈默拿药。

“陈默，你的药箱拿来。”

陈默老喜欢打架，擦伤药一堆。

陈妺记得夏芷汐给她擦了一个百宝霜，不停地给她吹气。

“芷汐姐，那个，不是我告的状。”陈妺很害怕她们觉得是自己告状，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肯定不是你，就是你也没事，我小时候也天天告陈默的状。”

夏芷汐轻轻捏了捏陈妺的脸，她真的像一个漂亮的天使，让陈妺自愧形秽。

那天陈念睡的很早，半夜口渴起来偷偷去客厅喝水，撞见了看完电影回来的陈默一家人。

“今天是妈妈的错，和爸妈看完电影该消气了吧。”

“我跟你爸一时冲动领了陈妺回家，我们要对她负责。”

“你不要对她怀有敌意好吗？她那么可怜。”

陈妺的渴意瞬间没了，她轻轻掩上门，蹑手蹑脚爬回了床上，之后，陈妈开门进来了，见陈妺睡着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将门轻轻关上了。

陈妺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过泪水还是浸湿了枕头。

陈爸陈妈后悔领养她了，她还是被嫌弃了，如果自己有父母就好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陈妺提出来自己和朋友约好了，以后就不和哥哥一起去上学了。

“妹妹，你还在生你哥的气吗？”陈妈很温柔地问，陈念又想哭了。

“没有，就是我交了朋友，想和她一起”她低着头回答陈妈。

这句不是骗人的，朋友莫琳因为陈默的话觉得她和他们一起上下学太可怜了，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也没用，非要跟她一起上学。

“对不起，昨天我不是故意的……”出门去公交站的路上，跟在后面的陈默突然和自己道歉。

“没关系，昨天何予哥哥也解释过了。”陈妺小声回答他，昨晚陈妈的话又在她的脑袋晃悠，她抠自己的指甲，又被创口贴挡住了。

抬眼间瞧见了早早等在公交站的何予，对方正面无表情拍打着篮球。

柳叶在晨曦的光影里起舞，落在少年修长的睫毛上，又无声无息落在了小女孩的心里。

在对方扭头的瞬间，陈妺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突然打了个嗝。

隔着老远，何予嘴角上扬，忍不住偷偷笑了。

自此陈妺的心里偷偷藏了一个秘密，打开是何予。

陈妺小升初开学，是陈默和何予，夏芷汐三个人送她去的。

芷汐姐姐拉着陈妺走在后面，跟她介绍着学校，两个哥哥扛着行李走在前面，礼貌又热情高大帅气的男孩，惹得不少女孩脸红。

上了初中后，陈默住校，陈妺和他们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初高中学校只是一墙之隔，但不刻意，就几乎不会碰面。

只有一次，天气突然变凉，陈母让陈妺顺便捎件厚衣服给陈默和何予。

陈妺的个子窜的很快，已经有一米六出头了，她穿着黑白相间的初中校服，乖巧地站在绿色围栏下。

打篮球的男生们不时打量她，说是，谁呀，居然谈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初中生。

当何予和陈默走过去的时候篮球场上一片揶揄声。两人在学校混的很开，打篮球的那群人认识他们，都开始打打闹闹凑了过来。

“哇喔，厉害嘛。”

“别发疯，老子的妹妹。”陈默用肘击了一人的小腹，对方疼的龇牙咧嘴，眼睛不时望着陈妺。

“妈呀，你小子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妹妹。”

陈默骄傲地冲那群人撇了撇嘴，何予见陈妺望着他，示意对方把衣服甩过来。

陈妺的脸唰一下就红完了，何予已经有一米八出头了，理着干净利落的寸头，高挺鼻梁上的那双桃花眼似乎是要把自己吸进去。

对方冲她挥了挥手，又示意她把衣服甩过来。

陈妺瞬间回过神来，使劲扔衣服，可是围栏很高，衣服在空中打了个旋，重重落在了她的脸上，拉链正好打到了她的鼻子，鼻头瞬间酸涩。

“算了算了，我过来，何予上。”陈默蹲下去让何予踩他的肩，何予白了他一眼，默默踩了上去。

何予扒着围栏，小心翼翼，虽然陈妺觉得她还可以努力一下，但是听到何予要过来拿，自己就没在吭声了。

突然何予失手落了下来，陈妺赶紧跑过去准备扶住，一个踉跄，成了对方的肉垫。

何予想站起来，陈妺却抓着他的腰，对方闭着眼，他扯开对方的手，“没事了，你松手。”

听到清冷的声音，陈妺赶紧松开了手，何予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问她有没有事。

刚刚手肘狠狠地撞地了，何予扯她的时候疼的要死，她没敢说，忍着痛，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一群人都不带脑子，何予跳了半天，愣是出不去。

他觉得有些丢脸。

最后只能从校门口出去了，变成何予提着一袋衣服走在陈妺的前面。

陈妺亦步亦趋跟着，一不小心踩了他一脚，她低声道歉，对方也没吭声。

其实何予只是觉得他在陈妺面前有些丢脸。突然他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陈妺果然在抠自己的手。

“不准再抠手了”，陈妺见对方的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粉色创口贴。

创口贴很香，那是不属于何予身上的味道。

慢悠悠到了学校门口陈妺就见到了创口贴的主人，一个很漂亮的姐姐，穿着和何予一样的校服，化着淡淡的妆。

“妈耶，你和陈默都不带脑子吧，走吧，我带你回去。”

陈妺鼻头的酸涩瞬间移到了心里，顿方友好冲她微笑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对方冲她说再见，她也没有听见。

远远地望着何予拿出一件衣服递给对女生，耳朵微微泛红。

创口贴落在地上，手指被抠出鲜血。

之后她没敢关注何予任何风吹草动，时间就像开了倍速，她成了初三生，何予他们成了高三生。

她是个胆小鬼，藏事，她的喜欢也是胆小鬼，藏在深不见底的壳里，听到何予的名字露露头。

但是，胆小鬼也会冲动。初三毕业，陈妺的亲生父母突然找了上来，她小时候是被拐走的。

她被人贩子从最遥远的西北偏远地区拐到了西南的偏远山区，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这个小镇。

父母抱着她哭成了泪人，她一直以来偷偷幻想的事情成真了。

亲生父母和陈家闹得很不愉快，陈妺出来透气，在巷子角撞到了正躲着抽烟的何予。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对方愣愣地看着她，还是那么好看，高考后头发已经变成了褐色的锡纸烫。

陈妺好像疯了似的，走上前，揪住何予的衣领吻了他。

何予似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推开了她，眼里满是震惊。

“何予哥哥，抽烟不好，你别抽烟。”

说完这句话，陈妺头也不回地跑了，疯一次又何妨呢，反正再也不会见到了。

一直以来，她只和陈母有联系，逢年过节寄点东西，发点红包尽心意。

哪曾想，过了n年，亲生父母松口让她去参加陈默的婚礼。

陈默要办一场中式婚礼，大家都忙成一团，许念和何予负责在巷子里挂红灯笼。

挂好灯笼，何予让许念等在原处，自己去按电源开关。

电源开光按下去的瞬间，整段小巷都亮了起来，何予回首望许念，对方就站在灯火阑珊处，笑眼盈盈。

何予心跳漏了一拍，他那时候一直把陈妺当成妹妹，对方亲自己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真是蠢得厉害，想想小孩一直都是喜欢自己的。

之后他戒掉了烟，那个吻一直挥之不去，好在蓦然回首，陈妺就在那里。

他轻轻开口，“好久不见陈妺，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妈呀，修修改改，拖拖拉拉，终于把这篇写完了，有很大的缺点，但终究是没有半途而废，算是可喜可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