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在那疯狂而又荒诞的十年里，面对不堪岁月的种种不堪，人民群众所表现出的适应力和忍耐力，是惊人的。
接下来，我讲述的故事，是我身边老同志老赵的切身经历。有一天晚上，下班后，他孩子发烧，晚饭后忙去医院。医院夜班急诊挂号处没人，急诊室里灯火通明，也空无人影。找传达室值班的去问，说是都大辩论去了。没办法，他只好暂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等待。如今的医院也到了“自己救治自己”的时候了。
医院冷冷清清，完全是落火打烊的样子。等了半晌，一个年轻女人急匆匆进了急诊室，虽没穿白大褂，但一看便知是这里的人。老赵赶紧领着孩子眼进去，也许他的诚恳态度和几句好话打动了女医师，她说：“药房没人，打针没人，我只能给试试表，自己想法买药去。”试表结果三十八度八。她放温度计匆匆走了，他也知难而退。
老赵跑了几家小药房，里面黑洞洞，叫不开门。又到了一家大药店，门缝里透出亮光，“咚咚咚”敲起来。门没开，却打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口，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从窗口里冲了出来：“干什么？”
“买药。”
“你什么观点？”又是冷冷地一问。
老赵敲门时对贴在三间门面上的横条大标语看了一眼，就照猫画虎，按大标语写的说：“打倒×××！”
“好。买什么药？”
“孩子发烧。”老赵如是说。
“多大了？”
“不满七岁。”
不消一二分钟，药拿到手，总算没白跑。
因为照顾孩子服药，夜里十点半过了，老赵还迟迟未睡。忽听有人敲门，不由心中一惊。这年月外边乱着，没有人串门，何况时间这么晚，但没有理由不应声。
“谁呀？”
“我，老李。”听出来是一个单位的。
老李是老实人。他拿着手电简。一进屋便说：“让我通知你上单位，说是十二点有最新指示。”
老赵知道，凡有最新指示下来，游行庆祝，敲锣打鼓放鞭炮，已成定例，必不可少。谁也不能不参加。老赵把孩子患病吃药述说一遍，最后说：“你能不能给我请个假。”
老李说：“你想想，这事有请假的吗！”
公布最新指示请假，不但没有，也的确不妥。老赵犹豫不定，别无良策。
他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说，黑星半夜，我走迷了路，没找到你家。我离单位近，地址是他们开给我的，不知道我认识你家。这样，他们顶大说我废物，情有可原。”
老李能体谅他的困难，又想得这么周到，这让老赵感激涕零。
老李走时还专门嘱附老赵：“千万别说。”
老赵发誓：“死也不说。”
一个小时以后，零点时分，外边果然响起了锣鼓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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